全球头条:(转载)魔术士奥芬(欧菲)的无赖之旅第三卷:亡灵啊,沉睡我的胸前。下半部分。
魔术士奥芬的无赖之旅 亡灵啊,沉睡我的胸前作者:秋田祯信插画:草河游也翻译:riikin轻之国度:http://www.lightnovel.cn/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,禁作商业用途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,LK不负担任何责任转载时,请注明以上信息,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。
第四章 愚蠢之众的告白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谁都有自己的过去。或者说,拥有过去,方为人。如果是一个老练世故的人,过去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流走的时间而已,没必要加诸其它的意义,使其变得伤感。 但换一种方式去想呢?奥芬有时会这样认为——对谁来说,过去都存在忘记了的部分,以及希望忘记的部分。 奥芬环视幽暗的大厅,沉下一口气。窗户被封闭,细弱的光透过钉在窗上的木板缝隙钻进来。空气中遍布灰尘。地板上堆积厚厚的尘土,连一个脚印都没有。房屋的入口——大厅的正中央,一座需要仰视的高大雕像威严地耸立。这是在大陆各处都十分受崇拜的命运女神的雕像。那是纤细的、露出单薄的笑容的女性刻像。 “〈现在的女神〉……” 奥芬自言自语。分开抱在一起的胳膊,拍走裤子正面的灰尘。 “嗯?”也许是听到了他说的话,站在一旁的西莉爱塔问道: “什么?” “没什么……这间屋子的主人,他的人品我十分佩服。” 奥芬笑了笑。女神雕像的脸部正中间,有被凿子一类的东西击中留下的伤痕。这使得女神看起来像长了三只眼一样。在那温柔的眼睛正中间,打穿了一个洞,扭扭歪歪的第三只眼—— 除此之外大厅里没有其他东西。西莉爱塔关上入口大门,屋子便陷入昏沉的黑暗中。啪,西莉爱塔点亮了便携式简易瓦斯灯。 明灭的灯光再次照亮雕像。 谁都有自己的过去,奥芬的心中反复说着——当然,这对众神来说也一样。长女代表过去的女神——次女代表现在的女神——最后,么女代表未来的女神。 命运三女神,对于这命运三姐妹来说,未来是存在的。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未知的。说不定今天或明天就会死,这都是有可能的。 奥芬自嘲地笑笑,觉得自己太过感伤了,他面朝被白色瓦斯灯照亮的西莉爱塔,说: “真是的……结果,重要的情报一句都没听到,就被带到这种地方来,我也真是个好人。” “是吗,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?关于这件事的当事人,就是我的委托人,只有当面去见他才能搞懂。现在我就是带你到他那里去。” “我最想问的是——” 奥芬说着朝瓦斯灯照不到的天花板望去。他看到的只有盘旋在上空的黑暗。阴暗如漆黑的水面。他保持这个姿势继续说: “我想问的是,为什么会是我?若只要找个本领高强的魔术士的话,除我之外还有很多吧?” “比如……〈牙之塔〉的基利朗谢洛,是吗?” 突然从西莉爱塔嘴中听到这个名字,奥芬一下回过身来看着她,西莉爱塔像恶作剧一样,棕色的眼睛闪了闪。 “请你不要把我和奥斯特瓦尔德之流等同起来——我想找的,就是那个名叫基利朗谢洛的男人。从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查尔德曼那里,习得了全部的暗杀技术。查尔德曼的秘藏弟子基利朗谢洛。仅仅十五岁,他的大名已经传遍大陆各个角落——” “不要说了。” 奥芬语气僵硬地制止她。西莉爱塔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。 “但是,距今五年前,他突然自〈塔〉内失踪了。理由在地下街道里众说纷坛。比如说和老师查尔德曼关系破裂,或是力量太过危险被〈塔〉内的长老放逐,又或者你其实是被派遣去暗杀宫廷魔术士团〈十三使徒〉的总管,就是在大陆上被视为唯一能和查尔德曼并驾齐驱,共称为双壁的王都最强魔人普路托。不过这些理由对我来说都无所谓。” 她做了一个抛媚眼的动作。 “在大陆西部,没有比你更强的魔术士。除掉之后失踪的查尔德曼,就只有和你同为查尔德曼教室的,数年前突然死亡的‘天魔魔女’——” “我叫你不要说了!” 奥芬急躁地怒喝,抓住她提灯的手。他拼命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情,说道: “我不叫基利朗谢洛。从五年前开始我就叫奥芬。离开〈塔〉是因为我自己的理由。而且,这个名字——” 西莉爱塔没有被他的怒容吓倒,反倒是面带笑容,冷静地看着他。奥芬顿时没了底气,继续说: “这个名字有它本身的意义。我只要还是奥芬,基利朗谢洛的那个我就不存在。无论是谁来叫……我都不会承认。” 狠狠地说完,准备放开她的手——但西莉爱塔的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地,慢慢地和他的手重叠在一起。 “无法杀人的杀戮者……如同无法鸣叫的小鸟,这样说,你会觉得受到蔑视吗?” “无所谓。” 奥芬气恼地说: “你说了半天别人,那你自己呢?愚犬西莉爱塔——绝不会拒绝委托的西莉爱塔,但又是绝对无法完成委托的西莉爱塔!当然,完不成委托并不是说你的本领差——而是你总是背叛雇主。九成委托都会是这样。若是被委托杀某个人,你会帮助他逃到其它的城里去,连工作都会帮人家找好。若是护卫的任务,你会突然扔下任务消失踪影。你唯一会切实执行的工作——就是魔术士杀手。” “……没错。” 西莉爱塔同意他的话。轻轻地放开握住他的手。 “关于这件事,让我们边走边说。我们要去……这间屋子的地下,好吗?” “吊车尾……淘汰者。” “…………?” 奥芬奇怪地看她,西莉爱塔做出一个脸红的微笑。借助瓦斯灯微弱的亮光,他们走在遍布尘埃的房子里。 “我是在说我。就是说,我就是那样的人。” 这座屋子据说在十年废弃。在这之前,这里的角角落落都被佣人上了蜡,是一座洁净时髦的大宅邸。房子的主人没有亲人,在一起生活的只有住宿的几位佣人——以及助手。 不过——当时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。黑暗中,响起尖锐的叫声和脚步声,那应该是一大群老鼠在活动。奥芬分开重重叠叠的蜘蛛网,用沉默来示意她继续刚才的话。 西莉爱塔语调轻快地说: “从这里往西走——有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小村庄。当地人把它叫做雷因塔斯特。意思是时代的碎屑,也泛指那里的住民。简单来说,十多年前被零星的战火毁掉故乡逃出来的人,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……时间一长,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个村庄,那里,就是我的故乡。” 听到这里,奥芬嘀咕着说: “……我的老家,好像也在那一带。” “你有家吗?你明明叫奥芬,不就是孤儿的意思吗?” 西莉爱塔表示意外。奥芬吸了一口气,说: “现在说的是有关你的事。继续说。” “我说也可以……就是有这样的人啊,一碰到自己讨厌的话题,马上就转移到别人身上。” 她耸耸肩,继续刚才的话。 “我离开村子时是十五岁。村子里实在太无趣了——简单说,就是离家出走。收拾起简单的行李,沿着街道第一个到达的地方,就是这个村子。” “十五岁吗……” 奥芬把身边的西莉爱塔从头到脚看了一遍,推测她的年龄。 “我看,这是大约十年前的事情吧?” “猜错了。是九年前。” “不都差不多嘛。” 奥芬说完,西莉爱塔笑了—— “差的可大了。” 她说完,表情变得暗淡起来,视线向下垂。奥芬看着她,抓抓自己的头,刚才从上面掉下一只虫子。 “我要是能迟一年离开村子的话……就可以不必遇见他了。” “他?” 奥芬把一只在他的头发里乱动的蜘蛛捏出来,问道。 西莉爱塔的回答像是在忍耐蛀牙的疼痛那样,她歪过嘴唇说: “是的。我昏倒在这座村庄时照顾过我的……他。撒米。” 他。 就这样,她像是说完了一样,突然收口了。奥芬没有再说什么,但他记住了这个名字,撒米。 同时,他把抓在手里的蜘蛛向后扔。背后响起一阵喧闹,蜂拥的老鼠在争夺那只蜘蛛。 在屋内前进了一段时间——穿过大厅内测的通路,像是厨房的房间,来到通往地下酒窖的楼梯前时,奥芬若无其事地问道: “为什么说若是迟一年来到这里的话,就可以不必遇到那个叫撒米的人了呢?” 西莉爱塔的回答很简单。 “因为他死了。在我遇见他一年后。” (……就是有这样的人啊,一碰到自己讨厌的话题,马上就变得沉默寡言。) 奥芬在心里学她刚才的口气,西莉爱塔一言不发地开始下楼梯,他跟着她,慢慢往下走。 因为雨季刚过的原因,楼梯很潮——不止潮,还很闷热。手摸在墙壁上感觉十分湿滑,奥芬把手在皮革裤上擦擦。每下一段石阶,湿气就愈加厚重。 奥芬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。 “我说,那个叫撒米的到底怎么样了?” 西莉爱塔回答时没有回头——所以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。 “他是助手。就是这间屋的主人——被〈牙之塔〉放逐到这个村子的黑魔术士,福诺克罗斯的助手。” 她说完,石阶也走到了尽头。 楼梯下方是一小块空地,正前方是一扇铁质的门扉。没有门牌,造型也十分单调。西莉爱塔灭掉瓦斯灯的火。 四周变得一团漆黑。 “……你要干什么?” 奥芬不经意地问道。凭气息,他知道西莉爱塔耸了耸肩膀。 她用手摸索着在门上找,然后推开门。厚重的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从气压较高的地下室吹出一阵风。 吹出的空气中,是水的气味,已经变得腐臭。 流出的不仅是空气。从房间正中还透出微弱的亮光。只见在屋子中间,一个巨大的如萤火虫一样的光球,没有任何支撑地浮在空中。 房间的右手边,是叠了三层的大木箱,排列很整齐——高约一米,箱子很结实。每一个都被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,上面写满了严禁开封的注意事项。然后…… “这是制造日期?赤光帝三十八年……是十年前……?” 奥芬诧异地读着这些,西莉爱塔则表情严肃,什么都没回答。艳艳红唇的嘴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般,用牙咬着。 看她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隐情,奥芬先不想管,他站在入口环视屋子。因为摆了很多木箱,导致原本很宽敞的地下室变得十分狭窄。在屋子里面,有一个比较大的木箱—— 不,不对——奥芬愣了一下。里面的那个不是木箱,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槽。 那是一个紧靠墙壁,高约两米的巨大水槽。玻璃的一面已经全都沾满了苔藓,有些地方有擦拭过的痕迹。水槽很大,装一只鲨鱼都没问题,里面似乎存满了水。 “这里是——” 西莉爱塔有点舞台风度地说,她走进房间。把手伸向那个光球。 “这里是福诺克罗斯的……安置所。” “安置所?” 奥芬问。接着—— “正是。” 水槽里传来一声回答。 “终于来了。我等了你好久……我是拉蒙·福诺克罗斯——被〈牙之塔〉放逐的契耶夫·福诺克罗斯进行的研究的……后继者。” ◆ ◇ ◆ ◇ ◆ 『博鲁坎商会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大会——靠收集掉在地上的金属来成为大富翁吧!』 在类似床单的白布上,几个蓝色油漆写成的大字,做成一面旗,旗子插在晒衣服的竹竿上,迎风飘展。高举晒衣杆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博鲁坎,走在后面的五个小孩瞪大眼珠,一个劲地盯着路面。走在最末尾的是一步三摇晃的多进。 烈日炎炎的下午,博鲁坎一个人收拾旅客留下的东西时,想到的新的赚钱法就是这个——说明一下都觉得很蠢,就是在路边捡一些金属物品,卖给旅行商人一点罢了。多进觉得,起码这比『战栗!蛇男』的点子正常多了…… 队列前方,兄长为了鼓舞商业会员——就是那些小孩——扯着喉咙拼命在喊,一边还把旗子晃来晃去。其中的两个小孩抱着上次那个木箱。后面的三个小孩,加上多进,需要捡一些小铁丝,或是弯曲的铁钉,投进去。多进知道这些铁质的小玩意儿市价值不了多少钱,所以并不是很积极——不过若是脱队回去睡觉的话,后面几天都会受到博鲁坎的酷刑问候,实在消受不起。 所以虽然什么都不干,在形式上还是要跟着转一转。若被发现恐怕会挨一顿拳脚,不过以走在前面的哥哥的方位来看,这里正好是死角。 这时,他注意到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并排朝这里走来。T恤外面套上一件色彩偏柔的蓝色衬衫,一直穿牛仔裤的克丽奥,以及见过面的,穿一身黑衣的少年。多进努力在记忆深处搜索那个名字,对了,叫马吉克。他是那个高利贷魔术士的弟子,马吉克。 那两个人也注意到这里,穿过道路向这里跑来。克丽奥有点闹别扭的样子,她举起细瘦的右手说: “嗨。” “……你好。” 多进站住打招呼。博鲁坎和他的『商会』慢慢地走远了。 斜眼目送走远的那群人,多进扶扶眼镜,问克丽奥: “在散步吗?” “不是……在找奥芬。他突然就不见了。” 克丽奥边说边叹气。后方的马吉克一副苦瓜脸。看来事情蛮复杂的。 “我今天没看见他。早上不是去了派遣官那里吗?” “中午前就回来了。然后又出去了,和杀手一起。” 最后一句听起来似乎非常有迫力。看来再说下去也是没用,不过多进问道: “杀手?” 马吉克回答: “啊——那个——不是的,是那个高高的,头发长长的女人,昨晚在同一间旅店过夜的那个。” “那个人的话,我倒是记得……” 那么显眼的人想要忘记都难。 克丽奥朝后瞟了马吉克一眼,低声说: “不快点找到,奥芬就危险了——那个女的,是为了杀掉奥芬而来的杀手。她带着刀子,你看见的吧?” (怎么想我都觉得,比起杀手,魔术士要更恐怖……) 多进没把想到的说出来。要是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唱反调,肯定没好果子吃。 “那,我会帮你找找看的——” 多进正说着。突然—— “呜啊啊啊啊啊啊!” 响起了悲鸣。 往前一看,博鲁坎手里抓着旗子摔在地上——一个人撞倒地人,接着又把孩子们踢散,朝这里快速冲来——乍一看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子。腰里别着剑。咧着嘴角,看来刚才的悲鸣不是博鲁坎,而是这个男人发出的—— “滚开!” 男人叫嚷着向这里跑来。多进快速让到一边,冷静地观察他。男人满脸的短胡子,看上去十分显老,不过若是找个酒吧,往里面的吧台一坐,就会看出他还是很酷的。眼光锐利,这一点和那个高利贷魔术士倒是有几分相像。鼻子尖挺,脸部正中有一只鞋子—— (鞋子?) 多进正觉得奇怪,只听啪擦一声,飞奔的男人被正前方某个东西所阻拦,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。再一看——原来是吃了旁边克丽奥的一记后旋踢腿。克丽奥放下抬起的腿,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。 马吉克站在旁边,哀叹了一声,抱住头。 “呜哦?流血了!” 男人捂住鼻血喷涌的鼻孔,叫道: “你干什么!” “吵死了!” 克丽奥一下冲到倒在地上正准备起身的男人旁边,竖起一根指头说: “你才是,你在干什么!突然出现,还把孩子们撞飞!” “应该是慌张奔跑时,连累到前方正巧出现的路人了吧……” 马吉克小声说,克丽奥朝后看他一眼,没理他,不说话了。 多进默默地看着,他赞成马吉克的话。 “小、小姑娘——听我说,现在可不是闲谈的时候!” 男人站起来,把胳膊平着一挥。指向自己一路跑来的方向。 只见翻倒的箱子和撒了一地的铁丝铁钉,小孩子们正在拼命把它们拾回箱子里。博鲁坎在摇旗做着无谓的呐喊。 总之,没人受伤。克丽奥这时也叫起来: “现在当然不是闲谈的时候!我们要从那个淫乱暗杀者那里保护好奥芬啊!” “淫乱……?” 马吉克念叨,半睁着眼,表情和他的师父很像。 但谁也没注意这句话。男人飞快地把克丽奥的手腕抓在手里,克丽奥的表情警戒起来。男人说: “什么暗杀者!我现在没空陪你们这些小孩——” 他突然不说话了,好像才回过神来,说: “你刚才说,奥芬?” 这个停顿要了他的命。克丽奥晃动自己的手臂,叫道: “不要碰我,你这个鼻血男!” 咚!克丽奥的额头重重敲击在男人的脸上。 “呜哦哦哦哦?” 短胡子先生,再一次倒地。 “啊─。讨厌。头发里会粘上血。” 克丽奥一边说,一边让马吉克看看她的头。 “你、你没事吧?” 多进跑到男人的身边。他觉得这边这位才是受害者。 男人又按住鼻子呻吟起来: “混、混蛋——臭丫头,号称单影科森的我竟然两次都让你得逞——” 看来这个男人叫科森。多进靠近他,再次问道: “你没事吗?” “呜,嗯嗯——草纸之类的,你有吗?” “不好意思。没有。” “嗯嗯嗯。” 科森呻吟着站起来,拔出刀。克丽奥一见,慌忙后退。 “等、等等——你想干嘛?拔那种东西出来。” “我本不想和女人小孩打斗,但我听到了无法置之不理的话。” 他又朝自己跑来的方向看一眼,继续说: “看来追兵也不来了,这正好——” “无、无法置之不理的话,是指鼻血男吗?讨、讨厌啦。那是开玩笑。” “谁会为了那种事拔剑啊!” 科森晃了晃单刃军刀,说: “你刚才说了吧——奥芬什么的!你们若是那个黑魔术士的同伴,就再好不过了。我要拿你们做人质!” “呃——” 多进抬头望望科森,说: “大白天的就说这种话,没事吗?” “呜……” 科森就像被戳中痛处那样,脸部僵住了,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表示,看来关于这一点,他已经豁出去了。 这时,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。其中也有博鲁坎带来的小孩的父母,他们看到孩子后高声叫起来。博鲁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——就是看热闹的人群里。他还叫着:不要紧!商业会员的安全由那个戴眼镜的小子来保证! (他是在说我吗?我靠……) 从现场来看,小孩子们抬着箱子,离得比较远,只要这个科森没有神经错乱大暴走,就没有危险。 克丽奥朝马吉克身后躲,喊叫道: “就、就是你吧——奥芬说过的,其他那些,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手!” “师父说的是『盯上我的杀手不止一个』吧……” 马吉克皱眉看看身后的克丽奥。 科森彻底火了,叫道: “不要随便把人说得像廉价品一样!我在这条道上,还算是出了名的——” “还算是出名,也就是说勉强算是出名是吧?” “烦死啦!我可是被称作灰烬中的佣兵、奔走在海岸的黑影的,科森·韦榭兹!” 多进拉拉科森战斗服的衣角,说: “你马上要绑架别人,还把自己的名号报出来,不太好吧……” “闭嘴!反正脸已经被看见了!” “那个……” 马吉克露出疲态,他说: “算了吧。我控制在不会毙命的程度——十、九、八、七、六……” “…………?” 在杀手愣神的时间里,马吉克闭上眼,慢慢地倒计时。 “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——” 倒计时过了三的时候,唰——少年的金发如被风吹拂般摆动起来。科森发出一声惊叫: “竟然是魔术!资料里怎么没有——”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咔——! 少年伸展的双手迸射出纯白的闪光。光带穿过大气,刺向科森的面门——然后,穿了过去。 一阵风都没起。 “……咦?” 科森的双手组成十字状,做出防御的姿势,他奇怪了一声。自己什么事都没有,只是觉得刺眼而已。 “奇怪。” 马吉克像检查出次品一样的表情,看看自己的右手。 “还是不行啊。我本以为花时间来让自己精神集中就可以做到的。” “你真没用!” 克丽奥抓住马吉克的肩膀说。马吉克不服气地反驳: “谁说没用了。至少发出光来了,今天这个能算及格分。” “小兔崽子们,竟敢耍老子!” (糟了!) 科森怒吼,旁边的多进连连后退。杀手终于怒火爆棚了。他单手持剑,朝正前方的马吉克和克丽奥砍去! 多进从后面看着这一切,他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——没有多少时间。几秒之内,杀手就能冲到那两个人面前,并挥刀砍倒其中一人吧。杀手已经失去自制了,所以应该不会一刀致命。用剑杀人,比用菜刀杀人要困难,以前在某本书上看到过。真是本危险的书啊,作者是谁来着——算了,这种事无所谓。 以前见过克丽奥使用剑——她有那种本事。不过现在她手无寸铁,不管怎么说,要和杀手进行正面对决是绝对做不到的。这样看来,现在的她要想自保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。更何况那个叫马吉克的少年,看他的样子就知道,他不可能躲得过迎头劈来的利刃。说得简单点,已经濒临绝望。 在这种形势下,我又能做什么呢。杀手以强劲的势头向前冲刺,就算我从后面追,根本不可能追上——要扔石头吗?虽然不可能砸中,不过还是做出捡石头的动作吧,这样事后就有借口了,我的确努力过了,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怪罪我—— (奇怪了) 多进捡起街边的石头,朝杀手的方向看。几秒钟早就过了。应该能听到马吉克和克丽奥被砍中后发出的悲鸣才对。 他抬头一看,杀手的背影消失了。正确的说法——是在他朝前看的时候,杀手的位置被黑色的影子所填满,然后他被横着弹飞了出去。就像骑马时被颠得弹起来那样,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,杀手科森的身体横向展开,摔倒在路边。咚,身子在地上弹了一下,杀手叫道: “可恶——果然还是追来了!” “哎……?” 多进朝杀手看的方向——也就是他逃来的方向看去。小孩子们已经全跑走了,刚才的木箱倒在一旁。就在箱子旁边——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站在那里。 “那、那是什么?” 克丽奥慢声说道。谁也没回答。谁也没想回答。 像是甲胄一类的东西。就是在贵族家的接待室里经常看见的装饰物。不过站在那里的东西全身被涂成没有光泽的漆黑色,手上也没有提剑或是盾牌。双手垂在身子两侧,黑色面具深处不见双眼,就这样一直看着这里。 咔锵……甲胄抬起右腕。同时,铠甲的缝隙中能看见些许黑色细小的,如鞭子一样的东西在活动—— 杀手倒下的地面被铲出一个坑。犹如绳索一样的黑影似乎拥有非同一般的力量。爆炸声响起后,杀手往边上跳开,刚才的地面被炸出一个数十米的坑。 “看招!” 科森喊道。杀手的右手上,闪光在奔走。电光正面击穿甲胄。甲胄像受到强烈冲击一样振动一下,轰然倒地。但立刻——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站了起来。 这次甲胄没有举手,身子稍稍震了一下。 咻——一声锐响,明明什么都没看到,但是这次科森的肩膀被开了一道口子。伤口不深,杀手身子晃了一下,四周溅出一些血珠。 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惊叫。 这时…… 一阵响声振动了空气。 在观众茫然的视线里,在马吉克和克丽奥的正前方,昨天见到的亡灵——出现了。黑雾慢慢地变成人形……脸也渐渐地变成人的样子。 人群中的某个人叫道: “出现啦——又来了!福诺克罗斯的诅咒!” 随着这一喊声,人群迅速溃散开来,尖叫着逃走了。多进清楚地听到了亡灵的呢喃: “你——昨天,我——都没注意到——你也是——魔术士、吗!” 亡灵的外貌像一个神经质的年轻人,面向马吉克,继续说: “要到什么时候——才能找到!福诺克罗斯——!” “我、我不是什么福诺克罗斯——” 马吉克的申辩,亡灵置之不理,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,举起双臂,叫道: “你做下的好事——看我加倍偿还!” 轰! 狂风突起——龙卷状的气流裹挟着沙尘,多进用双手捂住眼睛。尖叫、骂声——这些是村民发出的,还是克丽奥发出的,已经搞不清了—— 风停了,此时现场只剩下多进一个人。 人群散尽,他茫然地看看四周。只见到被逃跑的众多村民踩翻的博鲁坎趴在地上,杀手、克丽奥、马吉克都不见了,包括黑色的甲胄和亡灵,也都不见了。 “怎……怎么办好呢?” 多进坐在地上,不知如何是好。他扶扶歪掉的眼镜,说: “大白天的,又是暗杀者又是幽灵,那里搞错了吧。” 这句话完全没说在点子上,不过现在的多进能想到的,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。 他慢慢走近博鲁坎。只见兄长全身都是脚印,趴在地上就开始骂了: “妈的……突然就把我当斑马线乱踩……看我让婴儿夜晚哭闹来哭死你——” “哥、哥哥,哥哥。” 多进把博鲁坎摇起来,说: “怎、怎么办。克丽奥,和那个马吉克,都不见了。” 博鲁坎坐起来,一边用手揉揉太阳穴,一边说: “呜呜……看来是被那个幽灵抓走了。” “嗯……” 多进望望周围。他像是想到该怎么办了,说: “……总之,有必要和那个催债的通报一下——不过——” 他不说了。博鲁坎听明白了,不情愿地说: “那个高利贷魔术士肯定会认为这一次又是我们闯下的祸。就像之前那样。” “之前的那些,先惹事的确实是哥哥……” 博鲁坎不理他,竖起短短的一根手指,说了一个办法: “把头剃了,在这里用墨汁写上『对不起啦』,然后一边舔他的鞋子一边道歉,怎么样?” “最好再放一条蛇,让蛇吞你,比较好……” “明明不是我的错。” “那也不是我的错。” “真没道理啊。” “确实。” 最后一句,两个地人同时说完,然后看看天上。 ◆ ◇ ◆ ◇ ◆ “拉蒙……福诺克罗斯?” 奥芬的手捏住下巴,反问。水槽被青苔覆盖,看不到里面。 “我的父亲——契耶夫·福诺克罗斯的事情,你知道吧?” 声音不是从水槽里发出的——仔细看的话,水槽上方有类似传声管的细长圆筒。奥芬眼神镇定地朝那里看着—— 他回头,冲西莉爱塔说: “能麻烦你离开一下吗?” “为什么?” 她虽然这样问,但似乎已经预先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——她眯起一只眼,恶作剧一样地笑着。 奥芬慢慢吐出一口气。 “接下来进行的是〈牙之塔〉的魔术士之间的对话。” “OK。” 她同意了,走出房间。厚重的门嘎吱嘎吱地关上了。 奥芬把脸转向水槽的方向。 “关于福诺克罗斯,我所知道的也有限。〈塔〉内的长老把有关那个男人的事当做特级的禁忌处理。本来——” 他把玩着胸口的吊坠——作为〈塔〉内魔术士的证明的龙纹章,继续说: “我的老师,对福诺克罗斯的研究表示过一段时间的兴趣。我也见过那些资料。” “一段时间?” 拉蒙·福诺克罗斯惊讶地说。 “是的。很快就失去兴趣了。留下的资料也不完整……对他来说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。” “哦……不需要,是怎么回事?” 奥芬烦躁地抓抓头,说: “福诺克罗斯的研究,是想要把人类提升到更高于人类的存在。查尔德曼老师他——” 他停了一下,想想该怎么说。 “他从一出生就已经比人类更高级了。因为他是几百年一遇的天才。”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 拉蒙——不,那个声音感兴趣地笑了。 “若是这样,那父亲的研究或许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。不过你搞错了。父亲的研究,并不是要做出高于人类的存在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 “正因为这一点,契耶夫·福诺克罗斯的研究结果才没有被〈塔〉所认同——父亲每晚都对我重复说着,不被认同的原因。他…” 声音语气平静地说: “他是想要做出能战胜龙种族的战斗生物。” “能够战胜龙种族的,生物……?” 奥芬反问。 “说到龙——” 拉蒙像吟诵诗歌般说道: “在传说中的时代——巨人大陆约茨哈姆的众神拥有『魔法』,而有六支种族将其窃取出来,变成了为己所用的『魔术』。人类本来不是龙种族,却在和龙种族之一的天人混血后,习得了魔术的力量——他们的后裔,就是像你和父亲这样的……人类魔术士。” “像我……和父亲那样的?” 奥芬对他话语中的不自然产生疑问。 拉蒙笑着说: “没错。我不是魔术士……不过我既然是父亲的孩子,应该会有魔术的素养。但父亲没有对我施加有关的训练。他自己的研究都快忙不过来了。” 声音又自嘲地说: “所以只凭我……是没办法处理那个人造兽的,就是这么回事。” (人造兽……) 奥芬的脑海中,出现了那个神经质的年轻人『亡灵』、还有奇怪的蛇男、再加上——把暗杀者的头切碎的『手』。 如果——那就是所谓的人造兽的话—— “哈!” 奥芬鼻子里发出笑声。 “太傻了——那些东西确实每次都能让人大跌眼镜,不过那种玩意儿不可能对付得了龙种族的魔术。它们的战斗能力远超人类的想象。我和它们打过几次——” “然后,你安全地活下来了,是吧?” 拉蒙冷静的话语过后,奥芬停止了说话。室内恢复安静,只有灯光摇曳。拉蒙慢慢地开口: “那些人造兽都是试作品……父亲想要分阶段地制造出更强力的人造兽。可以说,是施与人工进化。你知道吗?以前——在人类刚刚获得魔术的力量时,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力量。不过随着时间推移,这份力量不断地壮大……怎么样,到现在,甚至凌驾了一些龙种族。” “但这个是存在自我界限的。最近,力量强大的魔术士有减少的倾向。” “他们被淘汰了,我是这么认为。” 拉蒙的语调就像在安静的研究室处理议题那样冷静。奥芬烦躁地看着传声管——他注意到,传声管的上部,水槽上面的天花板开了一个洞。四角形,很像高楼里的垃圾井筒。 奥芬正准备惊讶,拉蒙又开始说: “人类进化的步骤,即是不保存过去……现阶段若是效率得到提高,过去的东西就会被牺牲掉,就是这样周而复始。如果魔术士的能力在某个阶段是设定成某种程度,那么更高阶段的魔术士诞生的瞬间,就是前一世代的魔术士灭亡的时候。这种进化的节奏越快,这样的悲剧便无法避免……” “这也是你父亲得出的见解吗?” 奥芬抱起胳膊问道。拉蒙表示同意。 “是的。没错。父亲就是想要挑战这样的悲剧。也就是,想要加快进化的节奏。” “……我先说明,我对这样的事没什么兴趣。若是就因为这样的理由,把大厅的〈现在的女神〉打出那样的伤痕的话,我觉得可惜了。那可是古董啊。” “……那个,有别的意思在里面。” “什么?” 奥芬随意开的玩笑竟得到意外的回答,他感到惊讶。不过现在的拉蒙不想说明这个问题。他还是就之前的话题说: “结果,父亲失败了。想要靠人类的手来提升人类的价值,这本来就是滑稽的想法。他做出来的,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。父亲把它叫做人造兽,我私底下把它叫做失败品。父亲的研究,说好听一点,是完全超乎想象的行为。” “……那说难听一点呢?” “就是愚蠢的行为。” 拉蒙干脆地说。 “甚至是犯罪。牺牲了好几十人,最后自我了断了。” 奥芬想起建了旅店的那位有名人——最后惨死在村外。虽然觉得无所谓,但他还是问道: “牺牲者……有多少?” “你可以数数木箱的数量。” 奥芬回头看看堆在屋里的木箱。粗略一看——有十数个,不到二十。 “一只箱子里放一只动物——蛇、兔子之类。在体内至多放三种〈要素〉。简单点说,就是在生物的尸体内包裹上两三个怪物的卵。〈要素〉的制作方法我也不知道,父亲为了调查人造兽的战斗能力,秘密地进行过人体试验。〈要素〉会在箱子打开的同时增大,吃掉寄生的尸体成长为完全体。为了保管这种无法控制的怪物,这是唯一的方法。” “你、你等一下——” 奥芬想到了什么,挥手打断他。 “难道我听错了?——你刚才说了增大是吗,那个蛇一样的东西会巨大化吗?” “……会,怎么了?” “啊啊啊啊啊!” 奥芬叫起来,昨天他看到多进身边有和这房间里一样的木箱,和一只大得不像样的蛇皮。 他把这件事说出来,拉蒙的表现却没那么激动。 “原来如此……我听西莉爱塔说了,她说出没在村里的人造兽在增多……” “就、就是说——” “木箱——我的父亲称之为人造兽潘多拉之箱,在这里的不是全部。有些是在父亲死时因骚乱而行踪不明,也有些是被小偷当做值钱的东西偷走……这个房间里,就算什么东西在我眼前被拿走,我也束手无策。大概其中一个被扔在了森林里。是你的朋友打开的,还是发现时就已经是开箱状态,这个就不得而知了……” “啊啊啊啊啊。” 奥芬双手抱头,原地蹲下来。像要哭出来了似的。 “可恶……我原本打算随便听听,然后拒绝任何请求……但这样一来,我就和这事儿扯上关系了。” 畜生——那个笨狸子,总有一天要宰了他! 当然,要在钱讨回来之后。 发过誓后,他把手指弯一弯,说: “……我见到的人造兽,共有三只。一个幽灵、蛇男、还有,手。” “第一个,是撒米。” “……什么——?” “蛇男,应该是基柯伊姆。手……是肯库利姆。若是这样,同一个箱子里,应该还有阿克萨尔。” “什么啊……名字根本无所谓——” 奥芬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在转圈。一圈又一圈,全是听过的单词在飞舞——撒米——照顾过我——我是淘汰者—— 他是福诺克罗斯的助手—— 父亲——想要造出高于人类的存在——失败了。超乎想象—— 牺牲了很多人。牺牲。秘密的。人体试验。牺牲! 他又想到——那个神经质的,白衣的年轻人。福诺克罗斯!你做下的好事!看我加倍偿还! “福诺克罗斯把自己的助手也改造成人造兽了吗!” 奥芬出自本能地大声喊道。 拉蒙没有回答——奥芬走到沾满苔藓的水槽旁,朝玻璃打了一拳。 “回答我!把人改造成专门的战斗兵器了吗!” “父亲他——” “蹩脚戏就不要再演了,福诺克罗斯!” 奥芬像是要把水槽打碎一样挥拳。拳头的皮肤擦伤了,冒出一点血。 “什么拉蒙·福诺克罗斯!你就是福诺克罗斯本人!” 这只是没有根据的瞎猜,但水槽里的福诺克罗斯没做任何申辩。奥芬继续说: “福诺克罗斯怎么可能会有亲人!你讨厌人类,所以就在进行将人类异变的研究!是你把撒米改造成了战斗生物!” “……那样的话,你就是接受了纯碎的战斗训练的魔术士,基利朗谢洛。” 水槽的声音十分冷静,奥芬的手停下来。警惕着向后退。对方的话里带着挑衅。 “你的资料我让西莉爱塔读过了……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人才——来帮我处理掉人造兽。你在〈牙之塔〉是彻底被作为一名战斗和暗杀的专职人员培养起来的。能活用各种武器……甚至是徒手来杀人。就算本人已经想不起来了,但身体却还牢牢地记得那些招数。这和人造兽有什么两样?” “老师他……” 奥芬握紧胸前的吊坠,语气慌乱但吐字清晰地说: “我的老师,是个天才。简直如怪物一般强悍的天才。我们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,就算联合起来也远远敌不过他。要想把他的技术全部继承过来,谁都无法办到……” 他咽一口口水,继续说: “所以他给每个学生都教授了不同的东西。我只是很凑巧地学习了他的战斗技术罢了。但就算如此,他也把我培育成功了。是培育,不是制造。而且——” 奥芬的最后一句,像咬紧牙关发出的: “我已经不是基利朗谢洛了。我叫奥芬。” 刚说完的下个瞬间—— 从天花板上传来某个声音。 ……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…… (惨叫?) 刚想到这里,突然—— 咚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! 天花板上垃圾井筒一样的洞里有什么滑了出来,落在水槽里。 满是青苔的浑水向上泼洒,一直冲到天花板,玻璃缸里的脏水被搅乱,翻腾不止,奥芬不由得大叫: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放射的光热波击中水槽正面,爆炸了。四散的玻璃碎片被污水的洪流吞没。流满房间的水里,有一个眼熟的人,和一个流线型的奇妙物体——
奥芬先跑到眼熟的那个人旁边。 “马吉克!” 奥芬抓住金发上沾满青苔的弟子的手,把少年从水里拉起来。马吉克咳嗽了一会儿,只见他清澈的双眼中满是泪水。 “师父!那么重要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!” 他叫道。奥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总是先道歉吧。他被弟子的气势吓住了,低下头说: “啊、啊啊。抱歉。” “一句抱歉就完事了吗!克丽奥她死了!” “……啊?” 这句突然的话把奥芬整个打懵了。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——看看自己的脚边。 马吉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——不由吃了一惊。 他的脚边,躺着一条两米左右的大鱼。从形状来看大概是金枪鱼。不过对在城市长大的奥芬来说,鱼的大小超出一只罐头,他就不认得了。这条鱼红色的腮膨胀开来——因为无法呼吸,突然一动也不动了。他会盯着这条鱼,是有别的原因。 鱼腹——洁白,被银色鳞片包裹的腹部,有一个人贴在上面。正确来说,好像是在鱼鳞的内侧。就像被蛇吞食的兽类,在蛇的胃部膨胀起来一样。鼻子嘴巴被薄薄的胶状薄膜挤压,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,这个人就这样保持姿势,和鱼紧紧黏在一起。只有嘴巴稍稍张开,嘴里有一根软管。用视线顺着这根软管一看,果然,和水槽上方的传声筒是相连的。 这时,鱼已经不会再动了。 “这、这到底是,什么……?” 马吉克问道,他把黏在脸上青苔抠下来。奥芬像受到拷问一样低声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。 “什么玩意。他把自己都改造成人造兽了,真是呆子……” “……哎?” “这大概……就是那个名叫拉蒙,或是契耶夫的,黑魔术士福诺克罗斯最后的下场。” 然后…… 奥芬感觉到了一种气场,恐怕是一种直觉,他朝后看。脚踩在水里发出声响。眼前的是—— 从天花板的洞里,黑雾徐徐降下。仍旧慢慢聚集成人的形状——颤抖的视线朝这里直逼过来。 “你以为逃的掉吗——福诺克罗斯——” 说着朝马吉克看了一眼,少年寒毛直竖,他说: “只有我逃了出来。看准机会,跳入一个好像垃圾井筒的东西里。克丽奥就——” 他说不下去了。马吉克的双眼又噙满泪水,身子颤抖。奥芬慢慢地用手指指脚下的死鱼。 “你要找的福诺克罗斯,就是这个。已经死了。” 但是亡灵——撒米还是固执地摇头,说: “那个是——人造兽——不是福诺克罗斯——” “呜……” (不会吧……福诺克罗斯那家伙,为了逃避撒米的追杀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吗?) 奥芬的腰微微沉下。和『亡灵』做对手,什么样的魔术会管用,只有天知道…… 这时,背后响起开门的声音。奥芬顾不上回头,但听见开门的西莉爱塔直切了当地说: “欢迎你,奥芬。看来有必要介绍一下——他就是我真正的委托人。撒米。”
第五章 愚蠢之众的对决
从破碎的水槽里流出的污水流遍整个地板,上上下下地起伏。水流通过西莉爱塔打开的门流出去,奥芬无言地站在水里,盯着『亡灵』——撒米,冷静地思考。 (根据福诺克罗斯的话来判断,人造兽共有四台……) 西莉爱塔看他没有任何反应,提高音量说: “福诺克罗斯造出了为数众多的人造兽。有动物……或是以非生物做基础。但是奥芬,他的究极目标,就是改造人类。” “这么说……作为实验体被选中的,就是他?” 奥芬慢慢问道,他把马吉克拉到背后。眼前的这位撒米,他的轮廓时而飘散,时而聚拢。 西莉爱塔向前走来,鞋子踏在潮湿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她停在奥芬旁边,从刀鞘里拔出短剑。 “答对了。他叫撒米。作为福诺克罗斯的助手住在这个家里。他是福诺克罗斯制作的最后的人造兽。最后的……也是最残忍的。” “……他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有保持吗?” 奥芬的右手伸向西莉爱塔,做出威吓的样子问道。西莉爱塔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。她犹豫了一会儿……摇摇头。 “怎么可能会有。他的肉体和脑子都没有了。早就已经发狂,只要见到魔术士,就会把对方认成福诺克罗斯,加以袭击——他来了!” 在她提醒的同时——奥芬已经抓住马吉克的肩膀,跳着朝水槽的方向逃去。西莉爱塔也跳起来退到房间对面。一团黑雾以迅雷之势穿过他们身边,令奥芬战栗。雾——撒米化作疾风切开地下室的空气,和入口处的墙壁相撞,飞散了。伴随着爆音——墙壁上像被铁锤击打过那样出现无数的裂纹。 奥芬叹为观止的同时,说道: “看起来没有时间慢慢了解事情的经过了。回头再说吧。” 但看起来,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。飘散在房间里的雾再一次集中在一起——形成人形—— 接着又向这里冲来!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奥芬朝雾的正中心叫喊。光流和热波组成漩涡吹散了雾。飘散的撒米就像海中漂流的鱼群那样徘徊着……然后,再一次聚拢起来。 “师、师父……” 背后传来马吉克颤抖的声音。奥芬目光不移开撒米,不耐烦地问: “干嘛。” “那个幽灵。你要怎么打倒……” “他不是幽灵。是战斗用人造兽。” “所以我说,你要怎么打倒那个人造兽?” “你去问那边的鱼。” 说完奥芬伸手指指地板上福诺克罗斯的尸体。他的本意是开玩笑,但马吉克似乎当真了。他呼出一口气,慢慢地朝那里走去—— “危险!” 奥芬回过神来,朝后方的马吉克飞扑过去。身材不大的少年没走几步就被他撞倒,滚在污水横流的地板上。他坐起来,一脸责怪地质问道: “你干什么师父——” 喊叫的马吉克这时也察觉到了,他刚才站的地板上,一只短短的胳膊拼命伸长,那是个缠满刀子的『手』——肯库利姆出现了。 “哇……” 马吉克感到恶心,他的叫声回荡在地下室里。奥芬迅速伸直胳膊,叫道: “看我高举,降魔之剑!” 随着喊声,手上能感觉到像是握了一把剑一样。他吸了一口气,看准地板上肯库利姆后挥动看不见的『剑』朝下砍去。『剑』伴随轰鸣将水泥地板打穿数厘米——但没有击中的感觉,变粗的『手』沉入龟裂的地板里。 这时—— “呜哇!” 马吉克的叫喊再次响起。数根黑色的鞭子出现在天花板的垃圾井筒里。鞭子做出如触手一样瘆人的动作,突然飞出去,重重击打在马吉克脚边。嚓!——肉体被击碎,泛黑的血与肉片飞溅出来。击中的不是马吉克,而是他脚边死掉的福诺克罗斯。巨大的鱼被分成两段,挥溅出冰冷的血液。 “看我施放——” 奥芬瞄准垃圾井筒,举起右手。但是鞭子早早地就察觉到了,已经锁定目标—— (来不及了!) 奥芬心中发出悲鸣。 在我发动魔术之前,对方会先把我的头削下来——这时—— 锵! 锐利的金属声响起,他的脖子瑟缩一下。在他旁边,黑色鞭子被西莉爱塔用刀背挡下来了。看她的脸——瘦弱的表情上露出紧张的笑容。奥芬转过脸,叫道: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咔!—— 白色闪光斜着穿过地下室,将包含洞穴的天花板一角打碎。瓦砾和沙土崩塌落下,这时——藏在垃圾井筒里的人影重重地落在地板上。沾满潮湿的沙土,那个人影——漆黑色的铠甲站起来了。 西莉爱塔单手持刀,警告说: “……那个是阿克萨尔。小心。他很危险。” “算了吧,我看每一个都很危险!” 马吉克高叫着,朝这里跑来。 (这确实是实话——) 奥芬心中同意这句话,他朝房间正中已经变成人形的撒米看了看。 “一个是不知会从哪里出现的『手』,再加上速度奇快,用的不知是鞭子还是钢丝线的『铠甲』,最后再来个热能和冲击波都不怕的『亡灵』。要想和这些家伙为敌,得要很多厉害的魔术士组成一个部队才行。就我一个人哪行啊?” “杀了他。” 西莉爱塔回答说。 “……什么?” “不要说你办不到。再怎么说,你都是这片大陆上杀人技巧最高明的男人了。黑魔术士查尔德曼的秘藏弟子——〈牙之塔〉的基利朗谢洛,不是吗!” “?” 她说的话,马吉克恐怕是一句都理解不了——他来回地看看奥芬和西莉爱塔,一脸不解。奥芬咬着牙看她。西莉爱塔毫不松懈地拿刀指着人造兽,准备应付奥芬的异议。但——奥芬没有这样做。 他以不服输的口气说: “……对方必须是人类才行吧?” “撒米是人类。” “我可看不出来。” 奥芬抱怨。他十分生气。撒米躲在『铠甲』背后朝这里窥视——从沙土中站起来的漆黑的『铠甲』阿克萨尔无表情地站着。不知道藏在那里的『手』,它的气场四面八方都能感觉到。和这样的一群人缠斗,肯定会变成自我消耗,最终毙命。 (稳妥的手段,是逃跑。但……) 奥芬擦擦头上的汗,轻声说: “变成怪物这种事,有阿莎莉一个就够了。” “……哎?” 他用的音量可能有点大了。马吉克和西莉爱塔同时做了回应。 奥芬的眼神变得冷静——非常冷静,他正面看马吉克。 “……喂。你说克丽奥死了,真的吗?” “啊……” 马吉克把手挡在张开的嘴巴上。似乎在为刚才说的话后悔。他的脸上渐渐露出凝重的神色。 “嗯——是的。” “是吗……” 奥芬只说了这一句,然后转向西莉爱塔。 “从这里撤退吧。在这种密室里,早晚会被逼上绝路。大家一起听到信号就朝出口奔跑。你在前头,马吉克在第二——” “……我虽然赞成你的提议。” 西莉爱塔打断他,她咬着朱红的嘴唇说: “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吧?人造兽一共有四只。” 被她的话惊倒,奥芬朝开着大门的出口看去—— 在那里,一只身躯瘦长的半人半蛇——基柯伊姆,它毫无动作,呆呆地站在那里。 ◆ ◇ ◆ ◇ ◆ “呜……” 自喉咙深处挤出尖细的呻吟声——科森恢复了意识。脑子里如排山倒海般,疼痛不已。待他平静下来,发现痛的不止是头。左肩伤口的出血虽然止住了,但迟钝的感觉还在。 “混蛋——家伙。” 吐口口水,他坐起来。按住疼痛的头,他看看周围。视野如罩了一层雾,几乎看不见什么——他想,自己不会失明了吧。但过一会,他发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。 这里是一间屋子。窗户什么的从内侧钉住,就像置物间一样房间。往四周看看,实际上会发现这里不是置物间。他倒在地板上,不过房间正中有一张床——说是床,却像是手术用的寝台。头顶上没有什么照明器具,一个挂瓦斯灯的钩子,半脱落地安在上方。房间里并非一点亮光也没有,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,从那里能看见午后的天空。 房间很宽敞,从感觉上得知这里应该是二楼。房间的角落有许多破烂残骸,还有一些外壳和类似手术器具的东西。 “手术室,吗……?” 科森简单地思索。若是这样,那这里应该是医院之类的地方…… 从腰上的剑鞘里拔出剑,科森仔细地查探四周。虽然记忆混乱,不过他知道自己是被那个可疑的『亡灵』抓走——被『亡灵』刮起的风和小型的龙卷带到这里来的。然后从头顶的那个洞里扔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吧。用那样的方法不可能做长距离移动,所以这个地方应该不会离村子太远。 “等一下。” 科森脑中想到了什么。 “对——福诺克罗斯。他是这么说的。听说那个以疯狂著称的福诺克罗斯,他的宅子就在这附近。说不定就是这里……” 他往前走,脚下踩到了软软的东西——他皱起眉头朝下看。发现那是一团巨大的灰尘。四周各种踩碎的东西里,有细细的白骨露出来。看上去像是猫骨——不过还有一些看上去不像猫的骨头混在其中。 “看来已经完全腐蚀,化作尘埃了。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。猫会有五只脚吗?” 当然不可能,但这种事根本无所谓。科森把脸抬起来。他把注意力放在中央的寝台上,有人睡在上面—— 走近一看,原来是刚才在村里见到的——不止见到,还挨了她一脚回旋踢的那个少女。她眼睛闭着,双手合于胸前,一动不动地躺着。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。
(她没有外伤吧……?) 科森觉得奇怪,把手按在少女的脖子上。试了一会儿,叹气。 “已经死了——不对……有点奇怪。” 搞不清哪里奇怪。不过确实没有脉搏。体温比室温高,但依然是很冷。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。如果少女的胸口插着一把刀的话,科森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——关键就是搞不清死因。如果是窒息死,不可能死得这么漂亮。脊椎附近也没有骨折的痕迹。若是惊吓过度而死,又不可能闭着眼晴。若是瓦斯中毒或冻死的话,尸体倒可能会呈现这种状态,但是现在都快夏天了,不可能冻死,若是瓦斯中毒,那我自己也会遭到同样命运。唯一有可能的是病死,但作为一个临死的病人会使出回旋踢吗? “嗯……算了吧。” 科森不去想这些了,他把剑收回剑鞘,把少女抱起来。他没有别的意思,他想少女可能是被别的他所不知道的方法所害死的,就算已经死了,但是把认识的女孩就这样扔着这样一个鬼屋里,总觉得道义上过不去。 他两手一抱,少女比想象中更轻。科森看看四周,不知如何是好。作为出入口的房门就在眼前。但简简单单地从那里出去是否合适呢?。他右手扶在少女腋下,手上的伤痕不安地动了动。 这时—— 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。被破烂遮挡住的房间角落有个黑洞,如果不在室内,他肯定会以为是个井。他走近观察—— 咚————! 爆炸声,以及闪光从下面传来。 “——是魔术吗?” 与此同时,他听见下面有说话声。 “算了吧,我看每一个都很危险!” 隐约听见,是那个和少女在一起的见习魔术士少年的声音。 “在这个洞下面……有战斗发生吗?” 科森快速说道。 “从深度来看……像是地下室。既然在使用魔术,那么那个男的就在那里——怎么了?” 咚! 科森突然被撞飞了几步。撞到他的是——黑雾! 同时,黑雾扩散,把他包围了起来。本来就很暗的房间里,现在被更浓稠的黑暗吞没。混乱中,少女的尸体掉在地上,科森咂舌。虽然把她扔在这里于心不忍——不过再不快点逃的话,自己就危险了。 “混蛋!——” 手放在腰部的剑鞘上,却发现剑没有了。 “怎么可能——?” 他惊叫,就在他的眼前,黑雾突然分成两半。只见他的剑在中间闪着寒光,然后一下朝他的胸口飞刺而来—— ◆ ◇ ◆ ◇ ◆ “……和比自己的实力强大的对手作战——而且无论如何都想打赢,这种时候,你知道要怎么做吗?基利朗谢洛。” 暗影处,一个缓慢的声调,沉着但毫无感情的声音——那是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查尔德曼的声音…… 奥芬,当时还是基利朗谢洛的他,说不知道。老师就耸耸肩,轻松地回答说: “只要耍诈就行了。” 想起来了——奥芬咂舌。撒米和『铠甲』背对十几个木箱,紧盯着他们——在唯一的出口处有一只『蛇』坐镇,再加上神不知鬼不觉的『手』——被四只人造兽包围着,他自言自语。 “我想起来了。” “啊?” 马吉克露出疑问。他像个害怕迷路的小孩一样,紧紧拽住西莉爱塔的腰。女暗杀者有时对他露出困扰的神色,但马吉克一点都没察觉。 奥芬微微苦笑一下,取下头带。 “既然想起来了……那我暂时就不是奥芬了。” 他的弟子奇怪地看着他,他不发一语,把头带扔给他。接着脱下夹克递给他。最后……把脖子上的吊坠也拿下来。 那是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的纹章——〈牙之塔〉的黑魔术士证明。他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。展起翅膀的龙的背面,也就是纹章的反面,刻有持有者的名字。他的纹章上刻的是基利朗谢洛——这个名字在大陆的魔术士之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奇怪的传说。奥芬笑笑——把银制的项链也交到马吉克手上。 “师父……?” 手上拿着一堆东西的马吉克感到疑惑。奥芬把视线转向撒米的方向,说: “我若是死了,就拿那个纹章去〈牙之塔〉。肯定会让你进去。到了〈塔〉之后……去找查尔德曼教室的福瑞迪·白金汉做老师。只要报出我的名字,决不会被无视的。” “师、师父!” 马吉克太吃惊了。他绿色的瞳孔睁得溜圆,继续说: “别说什么死了的话,太不吉利了——” “烦死了。我是说万一。先上个保险。” 奥芬又对西莉爱塔说: “那条『蛇』由我来想办法。只要它从门口一消失,马上带马吉克离开。” “……你说想办法,你能有什么办法?” 西莉爱塔的脸上流下一滴汗。奥芬没有回答她的话。 “若是说了,他们说不定会听到。总之由我来把他们引开。” “你想只靠你一个人与他们为敌吗?” “嗯,会是那样。” “没有人协助你,你觉得可行吗?” (……怎么和克丽奥说的话一样) 奥芬苦笑,说: “是啊。” 他说得或许太轻松了,让西莉爱塔没想到,她不知该怎么说了。一旁的马吉克焦急地插嘴说: “和这样的对手作战,怎么可能会有胜算!” “我说有。” 奥芬面无表情地笑了—— “就算我们互相拿刀对刺,我也会把他们全部stab。” stab,意为暗杀,马吉克不知道这个单词。他的眼中透露出不解,但他马上觉得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。 “干嘛要做这样的事!这些家伙和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啊!” “你不是说过吗?这些家伙杀了克丽奥。” “什……!” 马吉克惊愕地说道: “难道师父你,想要报仇吗?” “这些家伙杀了克丽奥。我要让他们尝到应有的报应。” 说完,奥芬一直线向前冲去。目标是地下室内靠里位置的撒米。看到他的动作,『铠甲』缓慢地开始动作—— “奥芬!” “师父!” 奥芬无视背后两人的呼喊,大叫道: “我在这里,撒米!” 『铠甲』迅速冲到前面来,他抬起右手,朝那漆黑的面部伸去—— “我就是福诺克罗斯!” 以这句话作为咒文,魔力被释放。极近距离的光热波正面击中『铠甲』的脸。虽然不是特别奏效,不过随着爆发的冲击,足有两百公斤的巨大铠甲被打退了数米远。咔锵,地下室回荡起厚重的激战声。 奥芬未停下脚步,仍在奔跑。 正前方的撒米——表情僵硬地叫道—— “福诺克罗斯——在这里!杀了他——!” 飒——————! 背后,房间入口处有声音响起。那是『蛇』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——奥芬心里觉得正如所料。 (果然,这些人造兽全在听撒米的指挥!)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发出的光的洪流,刺向撒米的中心。随着爆炸,撒米的身体如雾般散开了。 同时,奥芬把身子转了一个方向。只见在入口待机的『蛇』,脚步轻柔但速度飞快地向这里冲来。通过马吉克和西莉爱塔的身边——从正面看去,它的头像个橄榄球,它张开下颚—— 呲! 短短的一声哨音,它从嘴巴里射出一股黄黄的液体。奥芬慌忙朝旁边跳开,溅在地上的液体发出奇怪的响声和气味,并冒出白烟。嗞嗞声过后,水泥的地板被溶解了。 (毒液!) 奥芬做出判断,他一个滑行自『蛇』身旁擦过,绕到背后。他把右手按在『蛇』背后的鳞片上,叫道: “依我所见,混沌公主!” 蛇男的身体卷入超重力的漩涡,细长的身子毫不留情地被拍打到地上。『蛇』栽倒的样子就好像一只沉船,下一波攻击立刻展开了,奥芬跳起来——朝下一看,果不其然,出现在地板上的肯库利姆,没抓到猎物,像是十分遗憾似的,手指又隐没进地板里。 奥芬落地后,再次面对那群人造兽。房间里已经看不见马吉克和西莉爱塔的身影了。只有匆忙上楼梯的声音,在室内回荡。 他仔细观察——人造兽分别都受过他的攻击,但却没有多大成效。『铠甲』像没法生任何事那样站起来,『蛇』也发出叽叽的声音,立起身子看着这里。刚才四处散开的撒米也在同一位置再次聚拢。『手』仍然隐匿在房间里。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这群战斗生物了,奥芬抱起胳膊。与他们做着对持——他对恢复原状的撒米说: “别太猖狂啊。先和你打好招呼,我要来真格的了……” 他的眼角朝上吊,又说: “我要开始爆发了。”
第六章 愚蠢之众不再愚蠢
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一条光热波打中『蛇』的头部。蛇男就像被一根榔头横着敲中了一样向一边倒去,奥芬继续念咒: “——光之白刃!” 正如文字所描绘的,光剑似的白色光带竖着砍中目标的身体。接着——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磅!——发出不大的爆音,光热波三度袭来。空气里的热能化作电球。不过——在光热波燃起的火焰中,『蛇』并未受什么伤。 奥芬眼睛看着它,向后跳。不断地后跳,就这样跳出地下室。他把敞开的门用全力关死。两手按在门上,叫道: “我所关闭,境界之缘!” 咔啷——厚重的钢铁门摇了摇。这样,这扇门就不会轻易被打开了。再加上—— “我赐予之,巨人福祉!” 喊叫的同时,门又震动了一下。只见门稍稍膨胀了一点,和周围的墙壁嵌在了一起。原来是门上的金属膨胀了。 奥芬呼了一口气,擦擦下巴上的汗。 “做到这样的话,只要不把拆卸工人叫来,就不可能打开——先不管撒米和铠甲之类的,那条蛇应该是用肺呼吸的。现在被关在熊熊烈火中,肯定会窒息死亡……” 他说完,在一点照明都没有的,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空地上,奥芬因后怕而身子颤抖。他把手从门上放下来,打算休息一会儿——但是—— 哔叽——! 一种撕碎湿布的声音响起,在嵌入大门的墙壁缝隙中——少量的黄色毒液渗透出来。气味刺鼻。眼看着墙壁就要被溶解了—— 不一会,门朝外倒下。 “呜哦!” 奥芬朝后一跳,看看房间里。『蛇』立在入口处。从它的嘴巴里垂下毒液的残汁。蛇背后的地下室里,火焰基本没有了,只有一开始灯光还在闪烁。 “混蛋……” 奥芬能做的只有骂人。 “怎么回事。门就不说了,吃了那么多次热冲击波的要塞墙壁也会被开出一个洞吗?” 『蛇』的身上连半点伤痕都没有。如果是生命体,受到冲击的话内脏多少会受到损伤才对——不对,等等。 奥芬感到头皮发麻,他想起来了。 (这家伙的皮肤……和西莉爱塔的紧身服。两者是一样的东西吗?) 他想到,那件黑皮革服装,无论施加任何的物理攻击都不会奏效。 若是那样的话—— 就在奥芬惊愕的同时,『蛇』发出叽叽的声响,把脸朝向他。 (不会吧——西莉爱塔。她也是人造兽吗?) 『蛇』张开下颚。 奥芬清楚,它要吐毒液了——他反射性地朝后跳,但突然——右脚就像钉在地板上一样动不了了。 (————!) 他全身升起致命的恶寒,朝动不了的右脚看去。内侧加入铁板补强的坚固靴子,被缠了小刀的粗壮的『手』紧紧抓住。皮革表面起了像肉刺一样的伤痕,刀刃牢牢地卡在里面。 紧接着,他尝到了毒液的滋味。 “呜————!” 没有大声喊叫已经是奇迹了。他快速地避了一下,没有喷到脸上,强烈酸臭的的毒液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肚脐附近,就像被长刀砍中一样,一条长长轨迹的范围内冒出诡异的烟。衣服的纤维被溶解,发出恶臭,痛楚贯穿全身——不,不是贯穿,而是渗透。他能看到皮肤被溶解,露出筋肉的粉红色。凄惨的伤口升起黄色的烟,连血液都被毒液分解化为恶臭。 “看·我·治——” 奥芬把右手按在伤口上,如果刚才发出嘶叫的话,现在可能就喊不出咒文了。 “愈,斜阳伤痕!” 身体的剧痛是十分危险的,较之更加危险的是精神上的冲击。要治疗外伤很简单,但精神上的负担就没那么容易了。特别是伤口的状态十分凄惨的话,惊吓而死都是有可能的。 一旦发动魔术,伤口会因为时间逆转而瞬间治愈。破掉的衬衫依样复原,皮肤也会生出新肉。 奥芬治好伤口后,把右手朝『蛇』的方向一挥,叫道: “看我呼唤,破裂姐妹!” 看不见的冲击波把『蛇』弹飞出去。同时,奥芬自己也受到了冲击波的影响——呼吸困难,内脏发麻,他的身子朝后飞起来,右脚得以挣脱『手』的拘束。 后背猛烈地摔在楼梯上,奥芬爬起来。用手指指着同样摔倒在地的『蛇』。 “看我引导,死亡椋鸟!” 一阵锐利的振翅声,音波击打在『蛇』身上。蛇男的腰怪异地扭曲起来,身子一窜,就像调皮孩子手中的玩具一样划出一道轨迹,倒在地板上。 (果然如此——和西莉爱塔一样的反应。这家伙比较强韧的就只有皮肤而已。内脏就很普通了) 不管是什么,只要找出一个弱点,就有无数的战斗方式——这也是他师父说过的话。 (我记得福诺克罗斯说过,这些都是试作品。那么,说不定都有各自的缺点) “快过来,撒米!我是福诺克罗斯!我要往上逃了!” 奥芬跑上楼梯,朝看不见的背后叫喊。地下室——西莉爱塔称之为安置所,在那个房间里的『亡灵』恐怕连记忆力也有所欠缺吧。 顺便把喊声当做咒文,使出魔术——从他的手心飞出一团鬼火,照亮黑暗的楼梯。他就这样瞄准鬼火,使尽全力奔跑。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的走廊上。 跑上楼梯,他迅速朝旁边跳去。在身后,黑鞭发出锐利的声音——那是『铠甲』在楼下放出的黑色触手。奥芬差一点就被打中,鞭子把墙壁撞得凹陷下去,形成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圆坑。鞭子的前端更是插进了墙壁—— “————!” 奥芬发出无声的惊叫。鞭子一下被抽紧绷直,接着就发出卷动机一样的声音,一口气把楼下的『铠甲』本体,漆黑的甲胄拽了上来。只听见楼梯各处响起撞击的噪音,厚重的『铠甲』如同子弹一样飞出来! 咕咚!最后和插入鞭子的墙壁相撞,『铠甲』停下来。马上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,看向这里—— 只见甲胄的面具部分打开了一点。突然,奥芬又叫起来: “看我起舞,天之楼阁!”
嘣——视界一闪。一瞬间,他已经跳跃了空间,瞬间移动到数十米外的后方去了。从『铠甲』面具里发出一声锐利的声响。同时,有什么闪光的东西,从刚才站的地方——也就是从眼前一掠而过。 (是钢线——) 反射着鬼火的光亮,就如同溅开的一串水珠,以强烈的势头飞舞的一条钢线。这样的话,不说一只胳膊,切断两三根手指肯定不在话下。若是时机恰好,斩断脖子也不是难事。看来只能躲,不能防。 (造出的这些怪物还真难缠,可恶——) 眉宇间能感受到微小的疼痛,肯定是被刚才的钢线划伤的。奥芬感觉到皮肤被血浸湿,这让他十分烦躁。离刚才的受伤才不过一小会儿。换做在〈塔〉里那会儿——也就是基利朗谢洛的时期——这种程度的攻防是不可能让他受外伤的,他不禁心生抱怨。 (我现在……变弱了) 但是—— “你们杀了克丽奥,就要让你们尝尝下地狱的滋味!” 他愤愤地说,『铠甲』正准备做第二次攻击,奥芬把手一伸。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『铠甲』被爆光吞没,奥芬立即转身。遵循鬼火照亮的方向,朝大厅跑去。 (就在女神像下决一雌雄吧。不过——) 不过,就靠我一个人打得赢吗?他心中自问。 (看来确实需要帮手。对不住了,克丽奥——) 奥芬不发一语地奔跑着。 ◆ ◇ ◆ ◇ ◆ “真的是这里吗?商业会员A。” “我叫哈谢尔。” “什么?” “我在说,我的名字。我叫哈谢尔·路易斯。” 博鲁坎盯着自报姓名的旅店的孩子看了一眼,不过他肯定只承认自己定下的『商业会员A』这个名字吧。 果然,博鲁坎哼了一声,说:“战士不应回首过去!把名字舍弃吧!” (又说这种不靠谱的话……) 多进愁眉苦脸,闭口不言。他看了看哥哥背上的床单做成的旗子。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,哥哥又拿来一条新床单,用油漆写上『主宰博鲁坎商会命运的第二回大会——向毫无情面可言的高利贷谢罪,如果没用就立刻逃跑吧!』几个字,然后用肩膀扛着。 这时哈谢尔反驳说:“舍弃名字,那要怎么做自我介绍呢?” “就用商业会员A。” 博鲁坎用手指着排在前面的五个小孩之一说道。被指的小孩愣了一下,说: “我是维斯。哈谢尔是——” “啊,那就是这个。” “我叫米克雷……” “那就是这边的。” “我是兰贝尔德。麻烦你记住。” “你呢?” “托比。” “妈呀,太烦人了!那就是你吧!” “我已经有卡夫曼这个响亮的名字了。” “尼玛的——” 博鲁坎卯起来继续寻找其他的孩子,多进在后面拉拉他的斗篷。 “咋啦?” 博鲁坎回过头。多进小声告诉他: “哥哥。名字的数量,已经超过人数了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博鲁坎听完后朝天空看了一会儿——现在是下午,马上就是黄昏,天空一片亮丽的橙红色。清风徐徐,鸟鸣婉转。等了一会,终于像是想明白了,兄长朝孩子们一瞪,说: “你们!是在耍我吧!” 博鲁坎挥动旗子想打人,孩子们尖叫着四处逃远。多进冷眼望着哥哥追赶小孩子的身影,随后抬起头仰望眼前这栋高大的宅邸—— 面前的这栋号称『幽灵鬼屋』的房子,是旅店的小孩哈谢尔——或者是托比,或者是卡夫曼——兴高采烈地带他们来的。从外观上看是个不辜负鬼屋之名的废弃房子,窗户全都从内侧被订上,从外面无法看到里面。 在那之后,博鲁坎打探到情报,证实这幢房子是幽灵的主要据点(多进觉得根本无需多问,靠猜就能猜出来,但他鉴于之前的例子,没有说出口),他打算把被抓去做俘虏的克丽奥从幽灵手里抢回来,这样的话不会招致那个高利贷的怒火了。 然后—— “你们几个,再不老实点儿,就让你们理解理解人生,理解死你们!” 多进看见哥哥抓到最后一个商业会员,一脚把他踹倒(哥哥就会在弱者前充大王)。博鲁坎把旗子摇来摇去,继续说: “听好!这一次的任务,可以说关系到我的命运!那个混蛋高利贷的怒火,就算是跳楼大拍卖我都不会买!那个无情的混蛋,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,我有一次稍微撞到他的肩膀,就被拉去倒吊在钟楼上!” 那倒是真的,多进回忆起来。那次是打工,做实验助手,奥芬抱着满满一盆浓硫酸,结果被哥哥从背后猛地推了一下,这样换做是谁都会生气。 就在这时,玄关的大门突然开了。从幽灵鬼屋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个金发的见习魔术士——马吉克。 “咦?” 少年注意到他们,问道: “你们在这里,干什么?” “嗯……这个嘛——” 多进犹豫不答,指指哥哥。博鲁坎正呆呆地看着马吉克,那张床单上写的蓝色油漆字迎风招展。 “哦……随便你们吧。” 马吉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。他正视他们,又说: “我问你,在我之前,那个女的有从这里出来吗?” “女的?” “就是那个……叫西莉爱塔的,看上去蛮危险的那个人。我们在途中走散了。” “不、不知道……我们没看见有人出来。” 多进摇摇头,马吉克有些沮丧。 “这可麻烦了……我可能会被师父骂。” “啊。那我们的立场就一样了。” 就在此时—— 咔啦啦啦啦啦! 头顶上——窗户玻璃和钉死的木板碎裂的声音响起。朝上一看,二楼的窗户从内侧被打坏了,破掉的窗户碎片中,有某个人纵身一跳—— 飞速摔落下来,他就像被扔出来一样,身子无力地跌在地上。看上去体重不轻,他的身子弹了一下,才慌忙采取措施让身子停下来。 “啊——是刚才的杀手!” 多进手一指叫起来。杀手——名叫科森的男人脸上写满恐惧,按住受伤的左肩蜷缩在地上。多进慌忙朝马吉克看去。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之中,大概只有这位少年拥有少许的战斗力,他已经面部严肃地摆好架势。小孩们——不,商业会员们——五个人全都僵硬地站着。博鲁坎本身就在问题之外,不看他也行。 科森慢慢地,气恼地说: “到底怎么回事,那个女的……” “哎?” 多进疑惑了一声。科森整个人栽倒在地上,博鲁坎商会(加一人)就这样久久地站在原地,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杀手。 ◆ ◇ ◆ ◇ ◆ 朝大厅奔跑的过程中,背后的鞭子不停袭来——奥芬本能地避开,不停歇地向前飞奔。如果停下脚步——就会被走廊上到处散播爆炸般噪音的鞭子给抓住。那样的话就没命了。 行至大厅入口——大厅内的情况和两小时前进来时没有区别。只有不停回荡在走廊的『铠甲』的脚步声打破寂静。奥芬穿过大厅,跑到有伤痕的女神像下把身子藏起来。这是能防止『铠甲』的长鞭的唯一障碍物,况且这座高约四米的白色雕像本身就给人一种安全感。 他呆在女神像的阴影朝入口望去——最先跑到大厅的不是『铠甲』,是『蛇』。恐怕它的移动速度比笨重的甲胄要快得多。半蛇半人的人造兽表情奇怪地进入大厅,发出叽叽的声音,接着——毫不犹豫地朝这里冲来。 (可恶——嗅觉也和真蛇一样吗!) 奥芬离开雕像阴影,滚在地板上,叫出咒文: “依我所见,混沌公主!” 犹如被身穿黑色礼服的贵妇人环抱一样,黑影般的重力漩涡将『蛇』击倒。无法给予对手外伤的话,直接使用纯粹的力量比较有效。『蛇』吐出的毒液失去准头,朝上空喷洒而去。奥芬飞快地向『蛇』跑去。 他骑在人造兽身上,把手按在蛇的喉咙处。 “看我撕裂,大空之壁!” 嚓!镰刀状的风刃打中『蛇』的脑袋。『蛇』尖叫着张开下颚——奥芬迅速把左拳塞入它的口中。 “拜拜了。” 说完,马上叫道: “看我呼唤,破裂姐妹!” ——只在一瞬间,『蛇』的身体迅速膨胀,无论眼窝还是鼻孔,身上所有的洞都开始向外喷射体液和肉片。冲击波撕裂了几乎所有的内脏。他用右手擦擦溅到身上的血,拔出左手。他戴在手上的皮革手套已经被毒液侵蚀得不成样子。趁毒液还未蔓延到皮肤,奥芬摘下手套扔在地板上。 “先搞定一只——” 他的视线离开已经不会动的『蛇』,朝通道入口看去。正好看见『铠甲』出现在那里。黑色的甲胄伸展双臂,那姿势就像给恋人一个拥抱—— “什么?” 奥芬嘟囔一句。『铠甲』的身体正面,啪的一下,盖子被打开了。 甲胄中,只有无数钢做的绳子缠绕在一起,形成人的形状。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。接着—— 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,几十条钢鞭全部向他射来! “混蛋!” 奥芬脱口骂道,他抓起『蛇』的尸体朝『铠甲』掷去。无数钢鞭啪啪地击打在失去内脏的『蛇』尸体上。牢固的蛇皮没有开裂,尸体却被打飞到大厅的对面去了。 趁这个空隙,奥芬已经开始移动。他朝敞开甲胄的『铠甲』上半身伸出右手,叫道: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放出的光热波击中『铠甲』。虽然打在没有装甲只有钢鞭的胸部,但结果却没什么两样——『铠甲』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。『蛇』有内脏,但是这具甲胄却连身体都没有。 (若是这样,想要打倒这家伙就必须把整个甲胄彻底破坏才行吗?) 虽然这并非完全不可能—— 奥芬的心脏跳动得厉害,他再次藏身于女神像的阴影里。脸上血流加快,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滴。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。 (体力已经到极限了——不可能再接二连三地使用魔法了。) 这样一来,必须避免无谓的攻击。若不在一两招之内搞定,自己的体力就会被耗尽。 奥芬想到这里,他把手搭在女神像纯白的长袍下摆部位。突然—— “——完了!” 名为肯库利姆的『手』突然从女神像里冒出来,紧紧抓住奥芬放在女神像上的左手。粗壮的手指上缠绕的刀刃陷入他的肉里。不一会儿伤口就开始喷血,把胳膊染红。『手』的力气出奇的大,死死抓住他的胳膊——像是要把他拉进石像中一样。 奥芬把剧痛置于脑后,用右手抓住『手』的指头。他努力抵抗,防止左手被拉断,但是『手』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松,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挪动分毫。再加上—— 奥芬撇了撇『铠甲』,心中急躁起来。只见『铠甲』已经站起来,身体正朝这边转来。这样的话,是躲不掉鞭子的。 (只有干了——) 奥芬判断完毕,紧紧握住『手』的指头,发出凄厉的叫喊: “看我起舞——” 『铠甲』的胸膛仍是打开的。 “看我起舞,天之楼阁!” 视界,歪斜—— 转移的魔术发动,下一瞬间,奥芬出现在距大厅天花板不远的位置上。如此长的距离——十米左右的距离移动并不容易。甚至奥芬不记得以前有成功过。他在距离地板数米的空中,随着不安定的下落感,看了看应该一起被移动过来的『手』。 『手』仍然紧紧抓住他的左臂。手上毛很多——说不定是被切下的类人猿的手臂,手臂的长度一直到关节。在断面连着三根粗线管,线管长五十厘米,在尽头是一个随风摇摆的,拳头大小的仿制『大脑』。这就是『手』——肯库利姆的全部。 恐怕是活用转移魔法,突然出现在墙壁或地面上的吧…… 不过现在在空中,它没法逃。奥芬在降落途中一把抓住『手』的『大脑』,从线管上拔下来。一阵痉挛过后,『手』的力道消失了。奥芬把『手』的指头从肉里拔出来,他的左腕自由了。 在这过程中,他持续降落——从他出现在天花板算起还没到一秒,他已经看见女神像的头,以及在女神脚边东张西望的『铠甲』了。奥芬跳到女神像的头上,他绞尽自己体内所有的活力,叫起来。 (千万要奏效啊——) “看我施放,光之白刃!” 光热波的目标不是『铠甲』,而是女神像的脚边——雕像下部发生爆炸,安静的、沉默的女神开始倾斜—— 奥芬的脚蹬在女神像的头部,他像个钟摆一样一晃身子,令雕像朝『铠甲』的正上方倾倒,这样做有点多此一举,因为女神像重量将近三吨。总之,雕像朝还在寻找目标的漆黑甲胄身上压去。 奥芬自空中掠过,落在地板上,咳嗽了几下。几根肋骨因冲击而折断了吧。他抬头一看,『铠甲』已经被压在倾覆的女神像下,看不见身影了,漫天飞舞的尘埃中,奥芬呼吸十分剧烈,他想: (这样——就剩一只——不,是一个……) 但到处都看不见撒米的身影。若加上撒米,形成四对一的局面的话,大概就没有胜算了。 (难道他有什么特定目标吗?……明明都没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了……) 福诺克罗斯若是以战斗生物为标准制作人造兽的话——在战斗中,它们也可能会临机应变采取别的措施。 过了一会儿,奥芬的心情平复了,他站起来,看看大厅。唯一的女神像也倒了,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。 这时—— 大厅一角的暗影里,有一个人影迈步朝这里走来。那里有另一个通路口。看来那个人一直在通路的入口处藏着。人影的身体苗条瘦长,长长的黑发摇摆,不停地拍手。 奥芬低声说: “……马吉克去哪了?” “我让他逃到外面去了。然后我就回来了,这是我的自由吧?” 人影——西莉爱塔露出轻薄的笑容。 “这确实是你的自由。” 奥芬生气地擦擦额头的汗。 “然后呢,你就躲在暗处,坐山观虎斗?” “我本想看事态危险了就出手相救的——” 她朝倒下的女神像看了一眼,笑了,说: “看来没有那个必要。” “我看你挺高兴的嘛。” 奥芬用右手摸摸受伤的左手,受惊不小。伤口虽没有想象中那么深,但因为出血过多而开始麻痹。若是可能,真想马上用魔术治愈它,但是体力还没有恢复到那个程度。 西莉爱塔凑近过来,抬抬肩膀,说: “看来我的话还是对的……吧。” “你的话?” 奥芬反问。她说: “嗯。你果然是最强的魔术士。大陆上屈指可数的。” “……那又怎么样。” 奥芬不悦地说: “第一,人造兽还没有全部处理完。刚才的那个撒米不见了,而我现在已经使不出力量了——” 他刚说到这…… 叽,一个很小的声音传来。 那是开门的声音,然后是关门。嗒、嗒……轻轻的脚步声——奥芬把两耳竖起来。声音是从二楼的凉台传来的。鬼火的光照不到那里。他朝西莉爱塔看了一眼。她似乎也听到了响动,但没做任何表示,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。 奥芬小声问道: “撒米……不可能会有脚步声。难道还有其他的人造兽吗?” 若是这样,只能认输了——奥芬心中想。 西莉爱塔的头摇了摇。她以及其沉着的口气说: “你知道为什么撒米被称作最强的人造兽吗?” 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 奥芬糊涂了,她自顾自地说: “能在任何地方突然现身,并且不受任何攻击伤害……只是这样的话,阿克萨尔还有基柯伊姆,加上肯库利姆,它们都能做到。撒米真正的能力,是能够将无法控制的人造兽全部加以支配……” “就是说——” 奥芬一脸愕然,催她继续说。她点点头,从腿上拔出短剑。 “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,撒米能附身到任何生物身上,并加以支配。他——就是叫马吉克的那孩子,他说什么了?是说那个小姑娘,死了?” 这时,脚步声停下了。 向上一看——在鬼火的亮光勉强到达的地方——连通二楼凉台的楼梯顶端,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直直地立在那里。 奥芬感觉自己的意志动摇了一下。 “克丽奥?” 站在楼梯上向下看的,确实是克丽奥。右手上拿着一把不知在何处找到的细长军刀。少女的金发微微晃动。这里原本是无风的室内,但因为奥芬放了那么多魔术,使得空气变热,产生了些许气流。继承了贵族血统的细瘦脸庞,发出冰冷的气息。眼中无光,就像刚睡醒一样,她的视线虚无缥缈。她穿的衬衫奥芬有点眼熟,那是马吉克穿过的衣服。 错不了——的的确确是克丽奥本人—— 西莉爱塔突然说: “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——她还活着。你可不要太冲动,害她受伤哟。” “还用你说——” 奥芬把脸对着西莉爱塔说。这时—— 咚,他听到轻轻的落地声,心里紧了一下。转头一看,发现单手持剑的克丽奥就站在离他几厘米的地方。 (从楼梯上——跳下来了?) 他反射性地朝后跳——克丽奥举起的剑甩出银色的轨迹,快速地朝他追来。奥芬紧急避开当空滑过的剑,克丽奥立刻把剑朝上挑,这次瞄准耳根直刺过来。 奥芬低下身子——或者说趴下,避过了攻击。空气被切开的声音撞击耳膜,传来轻微的疼痛。仿佛像置身于炽热的梦中一样,缓慢移动的光景中,克丽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刀刃反射出寒光—— (要被干掉了!) 奥芬心中疾呼。对手若不是克丽奥,他就会用右手攻击敌人的眼球—— 突然,克丽奥消失了。 他一看,少女躺倒在不远的地方。是西莉爱塔从旁边把少女踢倒了。 “没事吧?” 西莉爱塔问道。奥芬惊恐地看看一动不动的克丽奥,说: “嗯。得救了。抱歉。” 他从克丽奥手里拿过剑。克丽奥的手冰冷。 西莉爱塔把短剑收回鞘里,叹着气,说: “你还真是个好人啊。眼看自己要被杀都不会反击吗?” “偶尔,会忘记反射性的动作。” 奥芬不悦地说,把剑扔到二楼的凉台上。 “和在〈塔〉里时不一样,不可能每天都进行战斗训练……说到底,我的生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对人用战斗术。这样的话,当然会变得迟钝。五年前确实是传说中的基利朗谢洛也说不定,但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高利贷罢了。” 咔啷,剑落在凉台的地板上。奥芬笑了笑。 “这就是结束的铜锣声……话说回来,西莉爱塔。” “什么?” “我知道撒米到底是什么了。” “啊?” 奥芬撇下疑惑的西莉爱塔,拉起克丽奥的身体。像个医生那样轻轻击打她的肚子——他停下来。 “这里吗?” 奥芬自言自语,甩起胳膊,朝刚才的位置打去!
“────!” 克丽奥发出无声的喊叫。她软倒的身子被对折,一转圈,自奥芬的手中摔在地板上——她开始咳嗽。趴在地板上,想深呼吸,却办不到,只能不停地喘息。奥芬的眼神就像观察实验者那样,擦擦冷汗。刚才可能打得太猛了。 克丽奥不停咳嗽,在她脸的附近,黑色的雾开始飘荡——和撒米一样,漆黑色的雾旋转着。雾在空气中荡漾,变薄,消散了。奥芬看到几片雾像逃散一样离开了大厅。恐怕——是汇聚到本体那里去了吧…… 克丽奥的咳嗽止住了。她一动不动地趴着,把脸埋在全是灰尘的地板里。奥芬有点不安,静静地看她。 “喂……克丽奥?” “你干了什么好事!” 克丽奥突然站起来,一个耳光朝奥芬抽去。面对突然的袭击,他退了两三步摔倒了。 “唔哦哦?” 他捂着脸站起来,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和之前的科森一模一样。奥芬指着克丽奥,叫道: “好、好小子!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!” “什么救命恩人!我咳嗽得够呛!甚至看到父亲在开满鲜花的对岸向我招手!” “我、我说,我可是——” 但克丽奥用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,气愤地指着他说: “再怎么说,打女孩子的肚子,亏你想得出来!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!奥芬你负责吗!” 我负什么责?奥芬心里想,他弱弱地甩甩手,说: “所以说,我——” “你有点常识吗?用那么大力气打下去,打中地方肯定青了!” “所以说我打的是——” “我以前若是哪里青了,就很长时间不会消退!有一次,从楼梯上摔下来,额头上的青斑半年都没好,甚至认真想过干脆去过修道院生活!连宣传册都买好了!” “那个,我说——” “盲肠手术的伤痕总觉得非常显眼!指甲也没办法漂亮地剪成一样的形状!你说要怎么办!” “吵死了。” 奥芬已经忍耐不下去了,克丽奥逼近过来,他用脚挡了一下,她就摔倒了。 “所·以·说,我刚刚打的是横膈膜——简单说明一下,那是用于呼吸的肌肉。那块肌肉发生痉挛,所以才会咳嗽。我要是真打中胃或是子宫,你就不是咳嗽的问题,就会吐血,昏倒。” “但是——” 受气场影响一直一语不发的西莉爱塔这时问道。 “为什么那样做就能让这个小姑娘恢复正常呢?” “啊啊。那个一开始只是我的推测——” 奥芬抓抓头发。 “刚才我无法应对她的攻击,不是因为我变迟钝了。而是她没有呼吸的缘故。” 坐在地上的少女被奥芬一指。奥芬耸耸肩继续说: “所以,怎么说呢……抓不准时机,差点就被干掉。我在昨晚,也被撒米附身了——意识朦胧,无法呼吸。我看撒米会侵入人类的肺里,继而支配大脑。他的身体是气体——而且被附身的人不会窒息,从这一点看,应该是像氧气一样的物质,而且是高浓度的。” 他一说完,地板上的克丽奥用险恶的口气说: “你只凭推测,就来打我吗?” 奥芬看看她,说: “那你说要怎么办,就那样放着不管吗?人造兽在肺里,就算用人工呼吸把它吸出来也没用。要是有别的方法,我当然会尝试。所以叫你不要那么斤斤计较。” 克丽奥一时表情困惑地看他,之后做了个恶作剧的笑容。 “事后你要是愿意帮我看看变青的地方,我就不闹了。” “……你又不是五、六岁的小孩……” “但是——” 西莉爱塔插嘴说: “撒米其实是气体……氧气?若是这样,要如何跟他战斗呢?” “……简单。只要知道那家伙的老底,要收拾他易如反掌。” 奥芬懒洋洋地说。他转向西莉爱塔。 “福诺克罗斯也知道这一点,所以助手也不能让他满意,终于把自己——那到底是他还是他儿子,我也搞不清——也改造成了人造兽。撒米终归是失败作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西莉爱塔不发一语,做个深呼吸看看周围,像在找什么东西。 奥芬也同样叹了口气。 “那就——出去吧。要打倒撒米需要一点准备。” 奥芬说着伸手把克丽奥拉起来,拍拍她满是尘土的后背。克丽奥发起牢骚。 “这个家,全是灰土,真受不了。” “……你们两个要出去的话,能先走吗?” ——听到西莉爱塔的话,奥芬事先已经有预感,所以没有吃惊。克丽奥则是很意外的样子。奥芬简单说了句可以,把手放在克丽奥的肩上。 “克丽奥,我想托你办件事。” “……什么事?” 奥芬手上全是血,克丽奥在躲闪,奥芬故意不去理会。 “你先走,见到马吉克帮我捎句话。” “我先走——那奥芬你要去哪?” 面对克丽奥的问题,他简单地指指西莉爱塔。 “这个屋子里,还有一只人造兽——就是那个——怪物。这样把西莉爱塔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危险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克丽奥半睁眼看他,奥芬稍稍转移视线,继续说: “要是看见马吉克,就叫他在这屋子周围撒上油,再点上火,这样就够了。” “火?” 少女十分纳闷地说。 “这个家要是烧起来了,那里面的你们要怎么办?” “我们有办法逃跑。不用担心。” 奥芬说完,把手从她肩上放下来,点点她的额头。在克丽奥愣神的当儿里,他把少女的小肩膀朝右一转。前面是玄关出口。 “可以是可以——” 克丽奥用卖人情的口气说: “你们别想故意跑得太迟,那样我会放很大的火,把逃路全都封死。” “你说什么呢……” 奥芬说完推了她一下。她走了一步,又停下——克丽奥转过头,轻轻地说: “奥芬,我是个累赘吗?” “嗯……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累赘……” 一听这话,克丽奥瞬间受伤,脸扭曲了。奥芬看着她的脸,继续说: “没事儿。累赘这种东西,像我这样的,就是你和马吉克两人的累赘——就是说,没有重物拖着我,鬼知道我会漂流到哪里。” “…………?” 克丽奥困惑不解地睁着一双碧眼看他。她说: “我无论如何都成不了魔术士吗?绝对成不了吗?” “成不了,而且最好不要当魔术士。” “……为什么?” “最近我变得很讨厌魔术士了。” 克丽奥不再说什么。快速地通过大厅跑掉了,奥芬看着她的背影,心情复杂地说: “真是势利的家伙。” “……是啊。只要你说一句什么,她保管会听。” 西莉爱塔开着玩笑。奥芬懒得做纠正。 他说的不是克丽奥,而是他自己。 (我本来打算变回基利朗谢洛——那个被称为战斗艺术品的黑魔术士生活了。但是在得知克丽奥还活着后,不知不觉,就又变成那个高利贷魔术士了。) 总之,就是这么一回事儿,他想。 “……这里吗?” 奥芬抱起胳膊问道。这里是二楼靠里的一间屋子。稍显狭窄,和房子其它地方一样,经过十年无人看管,灰尘堆积如山,但房内的配置还是完好如初,没有不自然的感觉。窗户从内测牢牢钉死,房内十分昏暗,只有奥芬的鬼火照出的光明。书架上是年代古远,入手困难的旧小说,以及一个空花瓶。桌上的相框里一张黑白照片。床上是一只拟人化的玩偶熊,和枕头靠在一起。 “是的。我有忘了的东西。” 西莉爱塔边说边走进去,奥芬跟着她进入房间,继续说: “这里是,你的房间?” “没错。在这里……看,找到了。” 桌上有一本精美的日记本,她把它拿起来,拍拍封面的尘土,把日记本抱紧在胸口。 奥芬感兴趣的是放在日记旁边的相框——古老的黑白照片中,是一个高个子的面善青年,和一个表情紧张的少女。一眼就能看出,少女是西莉爱塔。她的外貌没有多少变化,但现如今那种轻佻的感觉在照片中找不出来。倒像是个成熟的大小姐,大概是因为她把长长的头发盘起来,添上几朵花,再戴了一个大蝴蝶结的缘故吧。 和少女并排的年轻人,把手放在她肩上开心地笑着。他的外貌很没有多大的变化,不过和现在的印象却是大相径庭——奥芬看出来,他就是撒米。 “这张照片不要了吗?” “……不要了。” 西莉爱塔干脆地说完,把脸朝向他。紧身服包裹的身体引人注意地晃了晃。 她一度露出讥讽的神情,歪歪嘴唇,说: “你想要问些问题吧?关于我。” “不,没什么。” 奥芬简单地抖抖肩。他恢复体力后,已经把左腕的伤治好了。虽然身体还未完全康复,但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。 “我是为了监视你才留下的。我总感觉……若不管你,你就不会离开这栋屋子了。” “……你为什么会这样想?” “你难道没想过留在着火的屋子里,和撒米一起死吗?” 听了奥芬的话,只有微微的一瞬间,她的嘴唇动了一下。 “我没有这样的想法。我确实想在屋子着火后仍留在这里,不过那只是我的义务,我有必要将他的死目送到最后一刻。” “那是因为,你爱过他?” “……是的。” “当时只是十五岁的少女而已吧。” “或者,正因为是少女才会这样。” 她轻抚日记本的封面——然后环视四周寻找坐的地方,她坐在布满尘埃的床上,继续说: “撒米他,真的对我很好——我明明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无家少女。这本日记是他在我生日时送给我的。不止这些——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东西,都是撒米为我准备的。他说是病逝的妹妹的东西,我想,他真是缺根筋啊,不过只要不去想是他妹妹的遗物就行了。他教我读书认字——还拜托福诺克罗斯,让我成为这里的被监护人,住在这里。福诺克罗斯也同意了……” “不管撒米的意图为何,反正福诺克罗斯有他自己的打算。” 奥芬别有用心地一说——西莉爱塔果然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了。或许她本来就打算说,她的双眼中升起怒火,说: “若不是那样,那个吝啬鬼才不会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准备衣服、粮食和住所。” “果然,福诺克罗斯选择的人造兽实验体不是撒米,而是你。” 西莉爱塔讥讽地笑了,她用手指爱抚着日记的封面。 “是的。按常识来讲,没有人会直接牺牲自己的助手做实验体的,这样自己的负担就会加重。不过那个福诺克罗斯有没有常识也不好说,他一直在害怕,颤抖……然后,就疯了。说到这身衣服——” 她指指黑皮革紧身衣。 “这是福诺克罗斯为了把我制成人造兽所做的东西。尺寸按照我十五岁时的样子做的,现在穿起来有点难受。看到这个,我就想,我可以穿上这个把魔术士……把福诺克罗斯给杀掉。” (难道把福诺克罗斯改造成人造兽的,是西莉爱塔吗?) 奥芬心里这样想,但他没有问。他问的是其它的事。 “那最终,你到底有没有被改造?” 听到这句话,她笑出声来。 “没有——我被扔进培养槽的时候,撒米在最后时刻把我救了出来。但相对的,他代替我掉进了培养槽里——不是刚才的那个,是地下室里的另外一个——福诺克罗斯叹出一口气,改变预定,把他给改造了。” 她情绪难平,用手敲打床的边缘。 “我什么能做的都没有——只能每天看着培养槽中的撒米变成人造兽的样子。他最后,在他的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——他对我说,把我杀掉吧。下一秒之后——” 她的寒冷笑意冻结在唇边。 “下一秒后,他就成了‘愚犬’西莉爱塔的委托人。他是我的第一个,也是最后一个,唯一的委托人。” “我看……你可能想得太多了。” 奥芬说完,她的鼻子里发出笑声。 “别把我当傻瓜—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。撒米对我来说,只不过是——一个初恋回忆,只不过分别的方式特殊了一点罢了。在这八年里,我也曾喜欢上别的男人。但是对我来说,他和我做的约定,我有遵守的义务。他救了倒在路边的我,是我的救命恩人。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还他一个死亡——但只凭我是做不到的。所以八年的时间里,我一直在找能够杀掉他的强大魔术士。听说你从〈塔〉里失踪的消息后,我欢呼雀跃,很是兴奋。我想只要找你,你肯定有办法杀掉撒米,结果你也没有让我失望。我不惜利用奥斯特瓦尔德那样奇怪的家伙来找你,若最后还是失败,那我哭的心都有了。” “我……不是太理解。” 奥芬表情严肃,口是心非地说。他又问: “我很在意……你逃走之后,我就没看见撒米。他附身在克丽奥身上就不提了。那他现在在哪里?你应该知道吧?” “他就在这栋房子里。没其它事的话,他一直都会在这里。再说了,他要是打算隐藏自己的话,那我们是绝对找不到的,他是能够见缝插针啊。” “他为什么不来攻击我呢?” “他手下的那些人造兽全被你给解决了,他肯定慌乱了。因为他认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。你说过要把屋子烧着吧,这样就能杀掉撒米吗?奥芬。” 奥芬觉得她这口气就像要报仇一样。他回答说: “他现在散布在这栋屋子里,正是好时机。” 说着,他走到被订了木板的窗边——用拳头一敲,窗上开了一个洞,木板粉碎,刺眼的亮光射进昏暗的房间里。现在是下午,离傍晚还有一点时间—— 黑烟从打开的窗洞里飘进来。 奥芬拿手把烟吹散,他说: “开始了。哦——克丽奥那家伙,把马吉克和博鲁坎都动员起来了。博鲁坎像个火人儿一样……每次都这样。” “用火,就能杀掉撒米?” 西莉爱塔问。奥芬说了句当然。 “他的身体是气体构成的,而且性质和氧气接近。物体燃烧是氧气和其他物质化合产生的反应。这栋屋子是木头建筑……加热的话,撒米就会和可燃性物质产生反应,进而被封在这里。他会被化得一干二净,回归尘土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西莉爱塔咽下一口口水。奥芬对她说: “用我的魔术可以逃到屋外去。你若是想见证撒米的最后一刻,我也不阻拦。你若是留在这里,十分钟以内你就会死。先说好,我可不打算陪你。” 听完奥芬挑衅般的言语,西莉爱塔只是点点头——什么都没说。奥芬甚至认为,她真有可能打算一直呆在这里。 “西莉爱塔——撒米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。你若是不愿承认的话,那就算是我杀掉的也行。你没必要有任何负担。” “现在事已至此了不是吗?啊,对了。” “……怎么了?” “我要向你道谢。” “道什么谢?” 奥芬问,西莉爱塔像看透一切了似的耸耸肩。 “听了福诺克罗斯说的关于撒米的话之后,你生气了不是吗?那时我很高兴。” “……我说你啊……” 奥芬握紧拳头,说: “你要是无论如何都想留在这里的话——我可真不会管你。对想死的人说什么都不管用——无论是用劝还是用魔术。如果非要我来发表意见的话——” “你发表意见的话?” 对方反问,奥芬有一瞬间没说话,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—— “像你这样的人,我不希望你死。” 他不自觉脸色严肃地说。然后—— 西莉爱塔身子向后一翻,大爆笑。奥芬只能保持一脸不悦,为自己说出的这句土气话而后悔。 ◆ ◇ ◆ ◇ ◆ “哈─哈、哈、哈!” 博鲁坎毫无意义地环抱双臂,站在燃烧的房子前大笑。肩膀上抗的旗子,又是在床单上用油漆写成的。『博鲁坎商会绚烂的第三回大会——把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利贷连同怪物一起火刑伺候,大家一起朝幸福迈进吧!』 博鲁坎得意地大叫: “就是这个!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啊!” “…………” 名叫科森的杀手一脸『这人没毛病吧』的表情看着博鲁坎。多进叹气,不管哥哥,朝围在屋子周围泼油的马吉克和『商会』的孩子那里跑去。 “那里!不是说过不要离火太近吗!罗伊德!” 克丽奥很熟练地对小孩子们发号施令,马吉克在后面呆呆地站着。多进拉拉他的衬衫下摆。金发少年转过头看他。 “怎么了?” 多进不安地说: “嗯……那个,就是……这样好吗?让村里的人这样随便地把房子烧了……” “我也觉得不是太好……” 马吉克虽是这样说,但他的表情呆呆的,看不出在想什么。多进低声说: “怎么办啊。虽然我不是哥哥,但不如就把那个高利贷烧死,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去算了。” “你虽然声音小小的,说的话还真过分啊……” 马吉克停下来,朝火舌飞舞的屋顶处看了一眼。 “师父他可能有什么打算……当然也可能没有。不过,他会把责任接下来吧。” “你真是毫无责任感啊。” 多进一说,马吉克做出不同意的表情,说: “你说什么啊。这怎么叫无责任感呢,这样是把事情全交由师父处理,是一种非常合理,且具有变通性的思考方式啊。” “变通性……?” 多进疑惑地反问,突然,背后响起惊叫。是哥哥的声音。 “呜哇哦哦哦哦哦哦?” 回头一看,小孩子们正把汽油泼在博鲁坎的背上,之前一直受他指挥东奔西跑,似乎想报仇。迸溅的火星飞来,把油点燃了—— “火人儿。” “是火人啊。” 多进和马吉克一说一答,博鲁坎活像个从山林大火中逃出来的狸子,背上冒火,拼命逃窜。 克丽奥看见了,她慌忙说: “啊啊!卡夫曼,拿水来!” “来了,姐姐。” “我浇!呃,啊啊!搞错了,这是油!” 火烧得更旺了,博鲁坎已经是狂乱状态,科森朝多进和马吉克走来。杀手的战斗服上血迹斑斑,不过受伤不深。科森视线飘忽不定,不知道在看谁,他说: “可以了吧。我想走了。” “呃,好的……” 马吉克说,他奇怪地问道: “不过,为什么你也愿意来帮忙呢?” “…………” 科森故意不理会这句话,过了一会儿,他才开口: “不,没什么。” 他的视线飘到克丽奥的方向。 马吉克这时暗叫一声,他说: “那、那个——如果你对克丽奥有意思的话,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好。我可以保证,你不会遇上什么好事儿。” “没——没有,我都奔三的人了,对那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没兴趣!” 杀手的声音叫得很响,并有点动摇。说不定真的说中了——多进的心态就像在看好戏一样。 多进抬头看着杀手说: “不管怎么说,要走的话,请多保重,韦榭兹先生。” “我叫单影科森。” “对啊。” 马吉克在一旁插嘴。 “就算是再怎么没有特长,没有特征的没出息的杀手,都要坚持自己卑劣的个人主张啊。” “……他可没说到那个份上……” 多进对马吉克说。科森斜着眼,他的脸色很难看,但他叹了一口气,想想还是算了,无言地掉转头,默默地离开了这里。 “说不定……” 马吉克慢慢地说。 “那个人一定是没什么存在感,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才去做的杀手。” (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) 但多进没有回答,他一直目送科森走远。房屋已经完全烧着,发出崩裂的声音,还有身上的火总灭不掉的博鲁坎发出的骂人声。 ◆ ◇ ◆ ◇ ◆ 他不可能还留有身为人的感觉—— 所以他感觉不到任何痛苦,连疼痛是什么感觉都已经记不清了。 所以他有的,只是自己渐渐变“稀薄”的感觉。嚎叫的火焰包围住他,夺走他的身体。 被夺走的身体究竟到哪里去了呢——这就无从得知了。 他只知道,自己的身体正在去往某个地方。自己的一切都离开后,剩下的是什么呢?这个模糊的疑问占据了他的整个思考。又或者,剩下的东西才是真正的“自我”。什么都不剩,这给人一种非现实的感觉。经过一个小时,木造的大屋被燃烧殆尽,消失了。 他身体的大部分全都不知去往何方了,但意识并没有消失。 ………… “自从来到这个村子,这一天过得还真漫长。” 他听到一句话,感觉很耳熟,他感觉这个声音曾经给过他绝望般的恐怖,但记不太清了。是谁?是福诺克罗斯吗?这世上,到底有多少个福诺克罗斯啊? “我打算报答你,奥芬。” 这边的声音也很耳熟——因为一听到,就不觉泛起猛烈的悲伤。 “无所谓,我本来就不期待那种东西。” “你不用客气。话说回来……这栋屋子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呢。” “因为很老旧了,也很干燥……呜哇。” “……怎么了?” “看,是他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看样子,对方大概惊讶地说不出话—— “看来没有完全烧尽啊,撒米。” “但是……只剩了那么一点。” “再生的可能性是有的……不过,这附近已经没有可燃物了,全都烧没了。” “不……还剩下一点。” “嗯?喂,西莉爱塔——” 她把背上的拉链一拉,紧身服一下就敞开了。飘动在半空中的一小撮黑雾——那是他没烧尽的部分,西莉爱塔把这部分揽到自己的怀里,从脚下拿起一根还在燃烧的通红铁棍(原本应该是搅火棒),毫不犹豫地把它插进自己胸前的山谷里。
“西莉爱塔!” 在她身后,响起一声惊叫。 但她已顾不得回应了——他连自己怎么样了都无从得知,只感觉自己和她的思考搅在了一起。他的“视界”和她所看到的光景重叠在一起。在新的视界中,他看到一根燃烧的铁棍将她的皮肤烧焦。她全身直冒汗——在她的感觉中,直达内脏的剧痛令她有昏厥的危险。但他,以及她——脑中思考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内容。 (这样,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——) 胸前的伤口在炭化——她望见伤口中的撒米渐渐消失,她说: “至少就请你,在我的胸前长眠吧。” 雾消散了。完全的,消失了。 回头看去,奥芬像个呆子一样杵在那里。她笑了笑,对他说: “你应该可以帮我把伤口复原吧?” 她支起鲜血淋漓的上半身,穿好衣服,满足地笑了。
尾声
咔森……咔森……咔森…… 缓慢又粗糙的脚步声。幽暗的空间透出广漠之感——但这里一点也不大。有的只是……无尽的虚无。 还能闻到焦糊的气味。福诺克罗斯的宅邸已经烧光了,只有地下室保留了下来。满地的污水因不断放射的光热波和接连的爆炸已经蒸发了,但恶臭还残留在空气里。地板上,是破掉的水槽玻璃碎片以及损毁的瓦砾和沙土,还有,他的尸体。 咔森……咔森。………… 脚步声停在地下室的入口。脚步的主人像摘取东西那样伸出右手,手心向上,咏唱: “看我催生,微小精灵。” 啵…… 随着咒文的声音,他的手心处升起拳头大的鬼火。房间被照亮——也照亮他自己。这是一个一头黑发,二十岁左右的青年。眼角朝上吊,显得十分阴险,眼睛斜视。不过他现在的神态十分安静、诡异。 他慢慢开口。 “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……” 他像是质问的口气。接着有人回答了。 “……是指我吗?” 发出声音的是躺在地板上的巨大死鱼。身体一动不动,腹部还被撕裂开来,到处洒满的血液已经变色,而声音听上去就像打了个盹而已,中气十足。 “你果然还活着。福诺克罗斯。我有问题问你,有三个。” 年轻人——奥芬吐出一口气说道。他抓抓系了头带的前额。 “首先是没来得及问的问题。大厅里的女神像。听你说,好像有什么寓意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福诺克罗斯沉默了一会,说: “我是异端者,叛教徒——这回答你满意吗?” “所以你就特意去破坏女神像吗。这里又不是宗教社团的集会所。你诅咒过神明吗,或是在害怕。” 福诺克罗斯没有回答。奥芬生气地抱住胳膊,问下一个问题。 “那我问第二个问题。为什么要制作人造兽?就算拥有超越龙种族的战斗能力,但是在没有战争的现在,连卖都卖不出去。” “……答案和前一问题一样。我在害怕……所以必须创造出与之对等的力量才行。” “你到底……在害怕什么?” “我不能说。说了我就会死。说到死——反正我的身体已经如此。死也无所谓,但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。不想连灵魂也被消灭。如果你这么想知道的话——” 他的声音空虚,仿佛灵堂的回音。 “那你就自己去体会吧。我是在基姆拉克体会到的。” “教会总部基姆拉克……?” 奥芬问,但福诺克罗斯又闭口不言了。奥芬深深叹了一口气,他原来还想问他到底是契耶夫·福诺克罗斯还是拉蒙·福诺克罗斯——但看来已经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了。 他问了别的问题。 “……你从刚才开始,都是怎么讲话的?” 鱼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,发出声音时也没有任何动静。完全就像个尸体。但声音确实在地下室中回荡…… 福诺克罗斯没有回答。奥芬突然注意到肚子开裂的死鱼身上,有一个模糊的人影——身着长袍,干瘦枯瘪的老人,他神情胆怯,身体细长。奥芬一眨眼,又消失了。 ……说不定,他变成了真正的亡灵。 奥芬想到这,默默地握紧右手。鬼火灭了。 “……再见了,福诺克罗斯。” 奥芬说完,转过身。他离去的脚步声回荡在地下室之中。 只有无尽的黑暗静静地将一切覆盖。玻璃碎片、瓦砾、污水的痕迹、鱼形人造兽的尸体,还有一个孤独的亡灵,一切都隐没了。 ◆ ◇ ◆ ◇ ◆ “很好,就是现在,多进!趁那家伙不在!” 博鲁坎叫得很卖力。他跑出旅店,在出村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,多进在后面追,他小声说: “……事情会那么顺利吗?” 博鲁坎的打算,就是在黑魔术士不在旅店的时候逃走,躲避高利贷。在那之后,他被那个魔术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(关于那个木箱的入手途径,博鲁坎又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谎话),但他现在已经恢复了。三十分钟前他被打得关节错位,像死了一样,但是就在十二分钟前,他又唰地跳起来。现在像只兔子一样飞跑着。 哥哥的身体,真是好得像把铁锤。 “不过,哥哥!” 多进慢慢地追上来,喊他。博鲁坎没有停下步伐,他的头偏过来,问道: “干嘛!” “逃出这个村子后,要去哪里!” “这还用说吗!” 博鲁坎干脆地回答。他的手随便一指。 “奔向希望的明天!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·博鲁坎要向常胜街进军!” “也就是说,什——么都还没想,是吧!” 多进的表情很无奈。博鲁坎稍微犹豫了一下,马上就做出茅塞顿开的表情,手一指,继续奔跑。 “不过,哥哥!” “又干嘛!” “那个,听我说!” “哦—!” “前面的地方─!” “哦—!” “就在脚的位置!” “脚边怎么啦!” “有一根绳子……啊。” 多进说到这里时,博鲁坎已经以一个十分豪迈的姿势,双脚碰到一根离地十厘米,穿过道路被拉起来的绳子,然后一头栽倒。他的身子滚成一个圆,转了好几圈才轰隆一声停下来。 他仰躺在地上,瞪着眼。 “早点说啊你个笨蛋……” “抱歉。我说话的时候还是来得及的。” 多进说完,停在绳子前面。 “不过究竟是谁干出这种恶作剧……看我用干香菇煮汤煮死你,混蛋……” 博鲁坎慢慢站起身,发现有一个捏住绳子的一头(另一头绑在路边的树根上)的黑色人影。 “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。” “高、高利贷!” 博鲁坎大叫,反应有点夸张过头。人影——奥芬还是一脸坏笑。他说: “你们心里想的事,我不用想都知道。” “可、可恶——多进,所以我说过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不可能会成功!” 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……” 多进翻着白眼说,但谁也没听。 高利贷的眼里精神饱满,抱起胳膊。 “好咧!拖来拖去的欠款家利息!必须给我上缴!先在这里把你抓起来!我至今为止的慈悲之心已经用完了!” “你催钱什么时候慈悲过啊。” 多进小声说。博鲁坎也吵吵说: “就是就是。再稍微等等不行吗!” “不行。” “哎……那、那再等那么一小会儿……” “我不要。” 黑魔术士笑笑。博鲁坎看上去害怕极了。 “啊——那个,我能用身体来付钱吗?” “我可以把你卖到肉店里去吗?” 魔术士笑容满面地回答。 就算是博鲁坎也只能把声音噎住,无法辩驳。 这时—— 路的对面突然出现一个小身影。长长的黑发散发光泽,是个穿着皮革制的紧身衣的高个子美女。奥芬注意到她,转过脸去。 “你别欺负他了,怪可怜的。” 说完朝奥芬抛了一个媚眼。博鲁坎想都没想,朝帮他说话的美女叫道: “女神大人!” 说着就朝她飞扑过去,她一脚就把博鲁坎踹翻在地。她把手按在嘴上,忍住笑,另一只手拿起一只发出金属音的皮袋子。 “我想把这个给你。但是你老是避着我。” “那是什么?西莉爱塔。” 魔术士双手叉腰,问道。西莉爱塔抬抬肩膀,像是在说:你明明知道。 “是报酬。因为你自愿完成了我的请托。” “哦哦……” 发出声音的是博鲁坎。皮口袋有苹果大小,里面像是装满了硬币。不同于在大陆广泛使用的索盖特纸币,硬币无论拿到大陆的任何地方,其价值都不会发生变化。不知道是铜币还是金币,多进想,反正里面装的钱不少。 ——再说,身为高利贷肯定对这个很敏感…… 魔术士烦恼了好一会儿,最终还是摇摇头。 “我不要。” “……哎?” “什·么么么么么!” 博鲁坎发出夸张的叫声。不过在这种场合,夸张一点也没什么不合适。 “你把我整得人不人鬼不鬼,到处讨钱,女人给的钱你就不要!你装什么绅士!看我让公鸡早起来起死你!” 博鲁坎冲上来就要打,继续被高利贷一脚踹飞。西莉爱塔不解地看他,问道: “为什么不要!啊……这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。这是我离家出走时从家里带出来的钱。” “已经够来路不明了,不是吗?” 多进悄悄地说,西莉爱塔不理他。奥芬无聊地看向别处,说: “没什么,我不是在担心这种事。” “那是为什么?” “……我开的不是委托公司。不会因为这种工作而收钱。所以你以后也不要以为我会听任何人的话——” 就在这时—— “就是现在!有破绽!” 咕咚一声,就在他脚边,博鲁坎用他那把钝剑狠狠敲在奥芬的膝盖上。魔术士的脸色瞬间变白,因剧痛弯下腰,发出呻吟。 “好疼疼疼!” “快走,多进!” 博鲁坎喊完,已经一溜烟跑了。多进望着哥哥奔跑的背影,多进叹气,说: “总觉得我最近一直活在突然的一瞬间里……” 他正准备跑,突然被倒在地上的魔术士抓住脚踝。他胆战心惊地回过头,呜哼哼,魔术士发出一声凄厉的阴笑,多进出了一身黏汗。 多进又说: “而且被抓的总是我。” “把————钱———还——来——————” “你这种声音,小孩子在半夜里听到了会留下心理创伤的……” “……我说,这个你还是拿着吧。” 西莉爱塔说。此时的魔术士只能用悲壮来形容,她在他面前弯下腰,晃晃手中的皮袋子。奥芬依然顽固地摇摇头。 “我觉得像这样比较有趣。” “你这样觉得吗……?” 多进反问,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。西莉爱塔笑了。 “算了,你这人——本领强大,但相对的,脑筋却很别扭。我用劳动来付报酬怎么样?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让我来给你帮帮忙吧。” “不,不必。伙伴已经赶上了。” 奥芬干脆地拒绝,他指指博鲁坎的方向,博鲁坎已经跑出去有一百多米了。 “…………?”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眼前的情景和几分钟之前一样,博鲁坎又是一个华丽的姿势,栽倒在地上。应该又是在路上拉了一条绳子。拉住绳子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——长发一直披到后背上,是一个有着使不完的活力的少女。她说话的语气和高利贷一模一样。 “太—天真啦!你们心里想的事,我不用想都知道!马吉克!网子!” “是。” 路的对面有一棵树——绳子的另一头拴在树根上,马吉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。同时,啪飒一声,一张网被扔下来,盖在倒地的博鲁坎的身上。 “畜生!” 博鲁坎拼命挣扎。嘴里继续骂着,但已经听不清楚了。 奥芬不无得意地说: “很棒吧?正因为很糟糕——所以很棒。” 多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但西莉爱塔好像听懂了。她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儿,把皮口袋放入身后。
多进觉得太可惜了,一边想,一边看向天空。晴空中白云朵朵——天空下,是郊外的恬静村庄,留下一些供小孩取乐的可怕幽灵故事,人们和平地生活在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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